第47章 天城帝尊九因城
千詔音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抽了抽嘴角,恨恨道:“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那人卻沒有絲毫懼意,迎上千詔音的目光,笑道:“你比你爹可差得遠了,果然是乳臭未幹,初出茅廬,竟然……竟然這麽輕易就被聽七樓給騙了……”
他的嘴角拂過一抹詭譎笑意,閉上嘴用力一咬,待千詔音回過神來,他已然咬碎嘴裏的毒囊吞了下去,很快便吐血而亡。
疏離走過來,將千詔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認出他就是那晚替她擋下蕭遙瑾、讓她脫身之人,忍不住出聲道:“別折騰了,這種毒都是無解的,再說,既然那個凶手能把他丟下,便是斷定他不會泄露任何秘密,你問不出任何線索來的。”
千詔音聞言愣了愣,皺眉看了疏離一眼,見疏離往千林的屍體走去,下意識地跟過去在她身後停下,“你是什麽人?”
疏離沒有回答他,而是朝著步清倬看去,千詔音順著她的目光看了步清倬一眼,疑惑道:“你是聽七樓的人?”
步清倬挪了挪腳步,目光定定地看著疏離,“你怎麽會在這?”說著又看了看她來的方向,“又怎麽會從那邊出現?”
疏離在千林身邊蹲下,不緊不慢道:“我隻是在想,如果真有人想要利用你和千殿主見麵這件事作妖,那他一定不會從你們正常人上來的那條路下山,以免與趕來的人撞上,所以便試了一下,碰碰運氣。”
“結果呢?”
“結果,運氣還不錯。”她說著朝那個服毒自盡的隨從努了努嘴,而後低頭湊近些看了看千林身上的傷口,臉色微變。
千詔音緊盯著她,見她隻是蹲在一旁看著,並沒有上手,臉上的敵意稍稍退卻了些,“你在看什麽?”
“看傷口,找凶手。”
“你知道凶手是誰?”
“不知道。”她搖搖頭,隔了會兒又道:“不過,不出意外的話,凶手應該是個女的。”
話音落,在場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她自己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環顧四周,發現這裏隻有她一個女的,不由撇撇嘴,“不用看我,我雖然也是女的,但是我從來不用這種香袋……”
她說著湊到近前又仔細聞了聞,除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兒,還有另外一種花香味,“聞到了嗎?千殿主的衣服上有一股很濃的月下香,南疆及以東一帶的女子最喜歡的便是這種香,此香不但氣味獨特,還有明目清肝之功效……”
一名青衣弟子打斷她:“別說這些沒用的,你不僅對這香甚是了解,身上也有一股香味,我看人就是你殺的!”
“她向來隻用伽羅香,這月下香對她來說,太過濃鬱了些。”步清倬立刻出聲道,看了千詔音一眼。
千詔音明白他這眼神的意思,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伽羅香,不過這月下香千詔音還是知道的,很顯然,疏離身上的香味並不是月下香。
他微微搖頭,示意那人退下,而後又轉向疏離道:“姑娘還看出了什麽?”
疏離擰擰眉,回身看他,“我說了你就信嗎?”
千詔音微微一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不妨先說來聽聽。”
疏離點頭,“我隻問一個問題,既然聽七樓已經答應與修羅殿修好,又為何要在雙方皆知的會麵之時,殺了千殿主,而且還這麽巧,讓千少主親自撞見了?隻要千少主想明白這個問題,我就能告訴千少主,害死令尊的凶手究竟是誰。”
千詔音張張嘴,卻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從方才剛一看到千林的屍體,便一直在他的腦子裏盤旋,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隻是剛剛一時急火攻心,來不及作細想,隻當聽七樓這是因為之前刺殺一事,刻意報複修羅殿,這才險些與步清倬動了手。
“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倬公子當真是害死令尊的凶手,隻怕你根本就沒有機會聽我說這些話。”疏離說著朝步清倬看去,話卻依舊是對千詔音說的,“倬公子是什麽樣的人,你們身為江湖人士,應該比我更清楚,以他的為人和手段,根本不屑做這種敢做不敢當的事,殺了就是殺了,沒殺就是沒殺,你若執意糾纏,怕是就算令尊非他所殺,你卻要死在他手裏了。他可不是什麽循規蹈矩、遵守江湖道義的善類。”
步清倬聞言,連連皺眉,低頭琢磨了片刻,卻沒琢磨透疏離這話究竟是誇還是罵。
千詔音剛剛緩和一些的臉色又一次漲得通紅,手中的劍柄越握越緊,目光在疏離和步清倬身上來回轉了幾圈,心裏也明白疏離所言不假,然而殺父之仇當前,他卻不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殺父之仇大於天,如果凶手真是聽七樓的人,即便我修羅殿比不得聽七樓,即便我千詔音不是倬公子的對手,也免不了要以命一搏!”
“沒錯,殺親之仇絕對不能善罷甘休,今天殺不了仇人,還有明天,還有後天,總有一天你能殺得了他。”疏離接過他的話,“不過前提是,你要先弄清楚,你的仇人究竟是誰。”
聞言,千詔音神色有些許猶豫,疏離繼續道:“既然此事疑點重重,還是不要立刻下定論的好。眼下於千少主而言,最緊要的是先處理好千殿主的後事。至於倬公子,聽七樓就在玉辭山,跑不掉躲不了,千少主若找到了真憑實據,隨時可以找上門去。”
聽她字字句句似乎都在給聽七樓找麻煩,夜絳和司陵連連瞪眼,再看步清倬,卻沒有絲毫的不悅之色,反倒微微點了點頭。
千詔音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疏離,似乎在想她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又有幾分說服力。
見狀,步清倬朝屍體這邊走近了些,澹澹開口道:“她說的沒錯,千少主現在最好先把千殿主帶回去,放在這裏,終究是不合適。”
說著,他伸手解下身上的外袍,正要蹲下身去,千詔音不知他要作何,下意識地出手攔住他。
步清倬淡淡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白色袍子蓋在了千林身上,“千少主盡管放心,此事既然因聽七樓而起,我們自然不會推卸責任,必將此事追查到底,給千少主、也給修羅殿的諸位兄弟一個交代。畢竟,這個凶手不僅是修羅殿的仇人,更是我聽七樓的敵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步清倬麵上閃過一抹殺意,疏離明白,這句話他不會隻是說說而已。
千詔音喉間堵得厲害,明明憋了一肚子話,此時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看了看躺在地上、鮮血未涼的父親,他用力握了握拳,壓住心底的悲慟,咬牙道:“好,我千詔音姑且信你們這一回。”
除此之外,便不再多言,把手中的劍交給身邊的人,俯身將千林的屍體抱起,沒有再看眾人,大步離去。
疏離收斂情緒,定定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們走遠了,她才喃喃道:“那晚刺殺你,他也在,而且方才他有心殺你,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輕易放他離開。”
步清倬走過來道:“他要殺我,為的是錢,總有一天,他也會為了錢,替我去殺別人。再說了,不管怎樣,最後他不但沒有殺了我,反倒救了我,我該好好謝謝他才是。”
“救?”
“他救了你,你救了我,差不多也能算作是他救了我。”他說著衝疏離挑了挑眉,“你方才不是怨我並非善類嗎?那不如我就做一回善類,試試看能不能改變你對我的看法和態度。”
疏離嗤之以鼻,似笑非笑,看了看四周,突然足下一點掠上了蒼鬆亭的頂上,舉目四眺,步清倬跟著掠過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問道:“你知道凶手是誰?”
“那麽明顯的事,你不也知道嗎?”
“玲瓏閣少主,雲綏。”
“雲綏?”疏離撇撇嘴,“你是說今天來殺千林的人,是雲綏?”
步清倬頷首,“我和他交了手,他的身手應該和你不相上下。”
疏離似乎有些疑惑,看著步清倬的眼睛,腦海裏浮現方才與她交手的那人,顯然,她和步清倬遇到的是同一個人,可是又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想了想,她搖頭道:“看來玲瓏閣已經惱羞成怒,找不到我的人,就把矛頭又指向了聽七樓,你可得小心點了。”
步清倬輕笑,“你還擔心他們會再來殺我一次不成?”
“這可說不準,我瞧這個雲少主還是個挺執著的人。”
“他執不執著我不清楚,不過你倒是挺執著的,至少我每次遇到什麽事,你都能第一時間趕到。”
疏離聞言側身冷睇著他,有些嫌棄地嘖嘖嘴,準備轉身離開,手腕卻被步清倬一把扣住,正要動手,就聽步清倬輕聲道:“先別急,看那邊。”
他伸手朝著西邊指了指,疏離順著方向看去,暮霞如火,煙雲四起,她來到九因一個月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九因的晚霞。
目光一轉,將四周環顧一圈,她開口輕聲念叨:“天城帝尊九因城,四城煙色如雲生。都說九因是個最特殊的地方,站在這裏,極目遠眺,可以看到四封國的煙雲。雖然都知道此言不實,人眼根本看不到那麽遠的地方,不過我相信,當年說出這句話的人,心中多半是在想,無論這四封國如何改變、發展,都始終是丘梁的四封國,是丘梁的一部分,是跪在丘梁腳下俯視商氏皇族的臣民。九因是商氏立於王州與封國之界的分身,是看守這四城的耳目,任何人都別想在此作出動亂。”
步清倬的表情說不出是喜是憂,嘴角笑意清淡,帶著一絲寒意,“你可知封國緣何而來?”
疏離搖搖頭,“隻是其表,不知其內因。”
“若論封國之起,怕是要追溯到五百年前了……”他頓了頓,側身看著疏離,似乎在以目光相詢她可願一聽。
疏離挑眉一笑,衝下麵正在和司陵一起收拾屍體的夜絳喊了一聲,夜絳了然,從腰間扯下酒壺扔過來,疏離接過酒壺,順勢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