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對疏離的事倒是上心
一大清早,步清倬剛剛起身,下人便送來一封密信,步清倬大致掃了一眼,麵上露出一絲出乎意料的笑意,想了想,拿著信直奔著行雲閣而去。
剛剛進了行雲閣,便看到著了一襲輕便衣衫的夜辭正坐在書案前整理書卷,看那神色,顯然比步清倬起得還早,聽到步清倬進門的腳步聲,頭也不抬淡淡道:“又有何事?”
步清倬撇了撇嘴,走到他對麵站定,將手中的密信攤在他麵前,“修羅殿那邊繼千林來信意欲修好之後,又來了一封信,約我們會麵,你說我要不要去?”
夜辭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瞥了一眼那封密信,神色風雲不動,“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說話間,步清倬已經在一旁坐下,端起杯盞抿了一口茶,“遇刺那日,我和司陵離開之後,他們認出疏離手中的兩儀鎖,那千詔音死活不願再與疏離動手,最後還幫著疏離拖住了蕭遙瑾和其他玲瓏閣的人,讓疏離得以脫身。救了疏離,便也不再算是我聽七樓的敵人,如今他們既然有心修好,自然是多個敵人不如多個朋友。”
聽他一口一個“疏離”,夜辭神色倏忽沉了下去,擰了擰眉,抬頭瞥了他一眼,等他說完了,便沉聲道:“你對疏離的事倒是上心。”
步清倬愣了一下,旋即又朗聲笑開,“自然該上心一點,我與她之間畢竟有著那麽深的淵源,今後,我還需要她幫我一些忙。”
他說著看了看夜辭的臉色,了然道:“夜樓主不是一向最講究知恩圖報嗎?她可是救過你的命,是我聽七樓的大恩人。”
“不管她是誰,隻要對你有威脅,便是聽七樓的敵人。”
“何來威脅?”步清倬挑眉,“隻有幫助而已。”
“可是,終究是因為她而招來了白欽……”
“樓主。”步清倬收斂笑意打斷夜辭,“招來白欽的人不是疏離,而是月凝。”
夜辭還想再說什麽,可是迎上步清倬那堅定的眼神,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他,略一沉吟,道了聲“罷了”,搖搖頭。
“我知道你一直都堅信疏離便是你要找的那個人,這一點我無從否認,如今你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打算和見解,你要與她如何相處,我不幹涉。但是清倬,我隻有一句話,不管她是誰,如果將來有一天,因為她而讓你身陷險境,又或者讓你受到什麽傷害,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所有的事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這件事不能。我的手段你了解,到時候不管我做了什麽,你都莫要怪我。”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低下頭沉思了片刻,太息一聲,又道:“就算你怪我,該做的我也一樣一定會做。”
本以為步清倬會氣惱,卻沒想到他短暫的沉默之後,突然長歎一聲,起身緩步走到夜辭的書案前,湊上前去盯著夜辭,搖頭歎息道:“夜樓主,你可知自己為何已經三十多歲,卻依舊孤身一人?”
夜辭眉峰動了動,站直身體,“為何?”
“不解風情。”
夜辭聞言,垂首斂眉,沉吟半晌,突然低吟輕笑,喃喃道:“孤身一人又有何不好?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步清倬撇了撇嘴,“你要是這麽想,那我無話可說。不過……”
他語氣陡然一轉,變得嚴肅,“你放心,我與疏離之間的事,我自己能拿捏好分寸,我也會時刻記著自己的責任,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
說罷,他站直身體,放下手中的筆架,轉身準備離開,剛邁出步子又停了下來,回身低聲對夜辭道:“可我始終還是覺得,你若是能娶個賢妻回來,也許就不會終日這般冷淡無情了。”
夜辭皺眉,正要斥他,他卻早已得意笑著,逸出門去。
自從殺害何總兵的凶手告示貼出去之後,這幾日城裏的大街小巷談論的多半都是此事,不醉不歸自然也不會幸免。
疏離一邊聽鄰桌的人討論著案情,一邊仰頭喝著酒,嘴角掛著一抹深沉笑意,這件事倒真讓步清倬說中了,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那般,最終與兩儀鎖和驚闕閣都擺脫了關係,自然也就與她擺脫了關係。
“真是難得見到你來前廳喝酒。”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疏離笑意一凝,回身看了一眼,隻見那人不慌不忙地起了身,拿著酒壺走到她對麵坐下,淺淺笑道:“不介意吧。”
白衣翩翩,君子謙謙,正是她所料的白欽。
“不介意。”疏離回了一笑,“請。”
白欽欣然落座,瞥了一眼鄰桌說得正興奮的幾人,低聲道:“其實,你若真的對這件事感興趣,可以問我,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興趣麽?總兵遇害,九因城裏裏外外的人都感興趣,我也不例外。”
“可你與他們不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
白欽放下手中的杯盞,收斂笑意,一瞬不瞬地看著疏離,那種明明很是淡漠、卻又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得人心下生寒,“他們可沒有你這身手和能耐。”他說著伸出一隻手,豎起四個手指。
疏離垂眸看了一眼,“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其實不僅僅是何總兵的案子,就連盛家的案子也有很多旁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連真凶自己都忘記了,興許那日他因為受傷而神誌不清,又或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所以才會忘記了一些事情……”
白欽的嗓音始終平淡徐緩,聽著很是舒服,“也忘了,盛家南院裏那四個死於兩儀鎖的京衛。”
話音落,疏離臉色霍地一沉,定定看著白欽,努力回想著她殺盛家人那晚發生的事。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親手殺了盛家的人,準備離開之時,隨白欽而來的京衛突然出現,偏偏在那時,她舊疾發作,心神漸漸恍惚,就連她自己都不記得究竟是怎麽殺掉那些京衛的,就在她身受劍傷、幾欲昏厥之時,步清倬及時趕到,將她帶走。
這麽一想,唯一記不清的便是她殺京衛的那一段……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風勢也大,加之四周一片漆黑,像兩儀鎖那麽小的東西,即便是出現了,也不會有人察覺。”白欽拿起自己的酒壺給疏離倒了一杯,疏離端起來聞了聞,發現他的酒壺裏根本不是酒,而是茶水。
“你也是江湖中人,應該知道兩儀鎖的來曆,我雖然不知其中原因究竟為何,可我知道,一直以來,朝廷最不願得罪的江湖中人便是驚闕閣,所以當我發現那些京衛是死於兩儀鎖,最先想到的不是捉拿凶手,而是要將這件事壓下來,所以才會天一亮便讓人將那些京衛的屍體入殮,不允任何人多看一眼。”
他朝疏離舉了舉杯,笑得淡然,“我本想著,就算日後抓住了凶手,也不會再提兩儀鎖殺人一事,可是沒想到,最後竟會有人冒出來認罪。”
疏離壓下心頭的躁動,淡淡笑道:“白大人究竟想跟我說什麽?難道,盛家命案的凶手不是真凶,是假的?”
白欽沒有立刻應聲,抬頭定定地打量著疏離的神色,見她麵色始終平靜,笑意不減,不但不惱,反倒隨之笑了笑,“你就沒想過,為何何總兵出事沒多久,我就找到了你?”
疏離淺笑著搖搖頭,“白大人心思高絕,草民不知。”
白欽道:“自從在聽七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絕非尋常之人,更不可能隻是倬公子身邊一個普通的丫頭,你的身上有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淩寒殺意,其他人察覺不了,可是我能。”
疏離挑眉,看著白欽,示意他說下去。
白欽道:“之前有件事我怎麽也想不通,如倬公子這般性冷薄情之人,何以願意如此費心地救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這個小丫頭有什麽獨特之處,值得他這麽做。直到後來有人給我送了一封匿名密信,告訴了我一件事,我將前前後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聯係起來,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
疏離點頭,“願聞其詳。”
“信中說,大概一個月前,也就是八月十七那晚,聽七樓主夜辭從南疆返回九因的途中,遭到了江湖殺手的刺殺,命懸一線之時,被一個無人識得的年輕男子救下。那個人除了武功極高之外,身上還帶著驚闕閣那枚聞名於世間的兩儀鎖,而且他救了夜辭之後,也朝著九因的方向來了。可是當那些殺手追到九因,卻就此失去了他的蹤跡。”白欽輕吐一口氣,抿了一口茶,定了定神,似乎在想接下來該怎麽繼續說。
“對於那些殺手來說,確實是就此失去了線索,可於我,卻是一個開始。八月二十四那晚,盛家的人遇害,凶手重傷之際,有個高手出現把人救走了,後來我看到京衛的傷口,當時就懷疑過聽七樓。不過,也正如我之前所言,驚闕閣不能惹,聽七樓也同樣不能惹,如何才能在不與這兩方發生衝突的情況下拿下凶手,才是我首要考慮之事。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有人暗中告密,說盛家一案的凶手就在聽七樓,既有此線索,我自然無論如何都該走這一趟,這才讓我見到了你,也讓我越發確定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