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盛家風起

  日頭西沉,殘陽如血。


  掌燈時分,疏離著了一襲清逸的白衫袍子出現在盛家莊外,將牆上的告示仔細看了兩遍,淺淺一笑,伸手揭了下來。


  一轉身,兩名盛家莊的侍衛已經出現在眼前,將她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背著的木箱上,相視一眼,隻覺疏離這般看起來年紀輕輕、卻儀態老成、自帶仙逸之氣的人絕非尋常之人,便也不敢怠慢,對著疏離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路上領路的人換了三撥,終於進了正院。


  風先生給的盛家莊地圖所指,正院分為西院、南院和主院,而盛才繼成婚之後便住在南院。


  一腳剛踏進南院的門,便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疏離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下人裝扮的小丫頭被人從廳內扔了出來,順著台階滾落在地上。


  疏離擰了擰眉,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鬧嘈嘈的廳門口,一名麵容姣好、年約二十的盛裝女子在侍女的擁護下走了出來,瞥了一眼滿臉是血、伏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小丫頭。


  一名侍女冷哼道:“小賤人,竟敢嘲諷少夫人,活夠了你!”


  少夫人?

  疏離眯了眯眼睛,這麽說,這位盛裝女子便是那傳聞中的平風縣主秦舒袖,也就是讓疏家落得被滅滿門的罪魁禍首?

  “少夫人……”地上的小丫頭連連搖頭,掙紮著朝著秦舒袖爬過去,“奴婢沒有,奴婢是替少主和少夫人著想,若那位神醫真的存在,也許能治好少主的病……”


  話未說完便激怒了秦舒袖,隻見她臉色一沉,喝道:“還敢胡言!來人,亂棍打死!”


  一旁候著的侍衛一擁而上,手中的長棍毫不留情地落在那個丫頭身上,瞧這熟練的樣子,想來這般處決下人並不是第一次。


  那個小丫頭蜷縮著身體,一邊哀嚎一邊求饒,秦舒袖卻置若罔聞,反而小丫頭叫得越淒慘,她便笑得越得意,滿眼都是殘戾的殺意。


  疏離收在袖子裏的手握緊又鬆開,指間寒光一閃,一枚銀針避開眾人的目光,打入小丫頭胸前的穴道,小丫頭抽搐了兩下,突然不動了。


  侍衛收手,上前探了探鼻息,衝秦舒袖搖了搖頭。


  “廢物。”秦舒袖沒好氣地揮了揮袖,“拖下去,看著心煩。”


  侍衛便拖起屍體朝外麵走去,邊走邊嘀咕道:“夫人今兒中午也發了火,又殺了三個,今晚不知道還有哪個倒黴鬼會撞在夫人手中,要我說,這丫頭先放後院去,晚些時候一起處理,省得麻煩……”


  路過疏離身邊的時候,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嘲諷,幾人都搖頭歎息一聲。


  直到他們走遠了,秦舒袖才注意到疏離幾人,挑了挑眉問道:“這位是新來的大夫?”


  “是。”


  “帶進去吧。”秦舒袖對此似乎已見怪不怪,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白了疏離一眼,“你若沒什麽真本事,趁早離開,否則,方才那個丫頭就是你的下場。”


  疏離扯了扯嘴角,沒有應聲,由下人領著朝內院的寢屋走去,不經意間垂手,一枚指甲大小的藥丸從袖中滑落,滾落在路邊。


  她的身後,每隔三丈左右的距離便有一顆同樣的藥丸,天色已暗,並無人察覺。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路程,終於在一間房門緊閉的高屋前停了下來。


  下人上前與守在門外的侍衛耳語了幾句,那侍衛將疏離打量了一番,抱了抱拳,“陸大夫,請。”


  說罷,正要伸手去推門,院子裏突然起了風,一陣疾風直撲而來撞開了門。


  那侍衛神色一驚,待他回神,疏離已經到了身旁,衝他微微點頭,緩步進了屋內。


  這張臉她記得,會一輩子記得!三年前帶人前往岷城殺疏家人,殺死疏途的人,便是他。


  而幕後指使的人,就是他口中一直念著的少主,也是現在正半躺在床上、等著她去治病的那個人,盛才繼!


  剛進門便聽到裏屋傳來一陣喝罵:“沒一個能治病的,都是廢物!”


  外麵的窗子被驟起的風吹得來回晃動,那人又喝道:“快把窗子關上,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留著你們有何用?”


  裏屋跑出來兩個神色慌張的小姑娘將窗子全都關上,下意識地朝疏離看了一眼,兩人都紅著眼睛,臉上還帶著淤青,迎上疏離的目光,慌忙又低下頭去,回了裏屋。


  那個侍衛衝疏離笑了笑,快步走進去,“主人,新來了一位大夫……”


  “滾,全都是沒用的東西!”裏麵的人一把將那侍衛推開,咆哮著。


  那侍衛連忙拉住他,與他耳語了幾句,裏麵的人猶豫了一會兒,不耐煩道:“那讓他試試。”


  疏離壓下心頭的躁動,走進裏屋。


  屋裏充斥著一股刺鼻的藥味,這裏除了通往外廳的門,其餘門窗緊閉,光線昏暗,四下裏一片淩亂,兩個小丫頭正跪在地上收拾著,一刻也不敢停。


  疏離斂了斂眉,走到軟榻旁坐下來,打開藥箱取出手墊,突然耳邊響起一個詭異的聲音:“你當真能治好我的病?”


  她手上的動作一滯,很快又繼續準備自己的東西,淡淡道:“診治診治,須得診過之後才能治。”


  說著,她將手墊放在床邊,伸出手,那人見她始終氣定神閑,不慌不亂,確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氣,連忙將手放在手墊上,一雙眼睛始終緊盯著她。


  疏離一邊替他號脈,一邊盤算著要怎麽說。


  雖然她跟著師父翻過兩本醫書,可實在對此毫無興致,隻記了幾個解毒的方子,其他什麽都不懂,更不懂診脈。


  稍稍琢磨了一下,她緩緩道:“這脈象偏浮,起落有力,清晰易辨,閣下體質本不弱。”


  頓了頓,她深有其意地瞥了帳後的人一眼,“唔……不過近來房事略頻繁了些,稍顯虛乏,看來閣下性情有些急躁。”


  那人有些不悅,“就這些?”


  疏離又號了號脈,突然臉色一沉,“告示上說是盛老爺身體不適,然這脈象可不像是盛老爺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怎麽瞧著都是個年輕力壯之人,而且這病……”


  聞言,裏麵的人和一旁的侍衛全都變了臉色,相視一眼,那侍衛抬手握住腰間的劍柄,緊盯著疏離,似乎隻要疏離說錯一句話,他便要出手。


  疏離斜了他一眼,低下頭去,嘴角掠過一抹冷笑,不緊不慢道:“倒也不是沒得治。”


  裏麵那人一愣,喜道:“當、當真有的治?”


  疏離沒有理會他,起身對那侍衛道:“看病治病,對人、對症下藥,依我看,你還是盡快把你家主人全都請來,待我問明情況,再決定怎麽治。”


  裏麵那人連忙朝著侍衛擺手,“徐聰,快去把我爹娘都叫來,還有舒袖,把舒袖也叫來,快去!”


  徐聰應聲離開,打開房門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進屋內,撩動低垂的簾帳,疏離朝著門外瞥了一眼,喃喃道:“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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