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裏海霧茫茫
“冬瓜,南瓜!你們兩個還愣在那兒幹什麽呢?還不快把他們殺了?”
冬瓜和南瓜自然不會做這麽沒人性的事:“村長,我們做不到!”
看著自己最親的手下背叛,他的老臉變得猙獰,扭曲,瘋瘋癲癲地跑向山上,一邊哭一邊笑。既然那個人已經瘋了,村民們自然也不想多管下去,大家揮揮手都轉身離開。
鮫人打了個手勢,指指葫蘆,又指指自己。“你是想帶他走?”易朝問道。鮫人點頭。
岑暮把葫蘆交給鮫人:“我知道你們能治好他,對吧?”鮫人點頭,抱著人潛入海水中。
“你覺不覺得這個鮫人跟我們有點像?”岑暮看著海麵,眼裏有些惆悵。
“是啊,也可能是我們見得太少了。”話剛說完,小島突然晃動起來,像一條大魚在攪動海水,海水泛起了層層白色泡沫。
接著,山頂湧出岩漿,首先將山下的村子埋起來,所有的村民在岩漿的追逐下狂奔向海岸,一些跑得慢的人被岩漿吞噬……
村民在岩漿中掙紮、叫喊、哭泣……整一片如同地獄降臨人間。
冬瓜跑在最前麵:“大家快跑!快到船上去!”
“哥哥!哥哥!等等我!”一個小女孩掉落在人群的最末端,她被石頭絆倒,眼看著岩漿就要到達她腳下了,南瓜回頭將小女孩拎起來,衝向海邊。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去救人?你這命還要不要?”冬瓜在船上咒罵道。
“冬瓜,這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突然噴發?”南瓜問道,不管冬瓜怎麽罵他,他都回去救這個小女孩的。
“我怎麽知道?有可能是何洋那老家夥幹了什麽事,想拉著所有人給他陪葬。”全村幾百號人,逃出來的也就二三十人,大家灰頭土臉地看著自己的家園埋在一片火紅的岩漿中,麵無表情。
“哥哥,我們該去哪裏?”小女孩哭著說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回到最開始的那個地方。”南瓜耐心地解釋道。
“坐好,我要開船了!”冬瓜看了一眼船上的人,大家默默地癱在船上。岩漿流入海水激起了一片滋啦啦的響聲,像在烤肉似的,然而此刻誰都不想再吃烤肉了。
一層又一層火紅的岩漿又從山頂蔓延下來,火光將整個夜空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火山灰反而將整個天空遮蓋得灰蒙蒙,陰沉沉的。
“快走!”
“過來幫我把風箏放起來。”易朝拉著他去樹林裏,一架大風箏出現在眼前。
“風箏?你什麽時候做的?”岑暮有點驚訝,“能飛嗎?”
“我沒試過,理論上可以。”兩人將風箏推到懸崖邊,身後的岩漿在逼近,十丈、九丈、八丈……
“我們上去。”岑暮與易朝推著風箏,雙手握著木杆,一起衝下懸崖。身後的岩漿嘩啦啦地流出來,將一切埋在灰燼中。兩人乘著風箏在空中飛,底下是無邊的大海,海上零零星星散布著幾個小島,再遠一點是圓弧形的天空與海,東方,有一抹光亮在雲層出彌漫開來。
身後是衝天的火,噴發的熱量推動這風箏往西北飛,西北風則在他們前麵吹拂,逆風而行。
“咱們是逆風?能行嗎?”岑暮看著海上茫茫的一片,遠處出現了一塊大陸。
“逆風才能起飛,具體能飛到哪兒?我也不知道。”易朝氣定神閑地說道,明明沒什麽把握,可是卻能把話說得令人安心。
“我信你。”他看著他認真地說道,周圍是湛湛青天,連同天幕上的星子,仿佛他將黑夜剪裁,將星空披在肩上,他的眼睛就是所有星星中最亮的那一顆,讓所有的都黯然失色。
易朝也看著他,心神微漾,可是他不能被他吸引,他是個被流放的人,以後還是要回到京城的。對方確實南越的二殿下,難保兩人有一天不會站在對立麵,他一心想要扼殺這段不合時宜的感情。“為何信我?”
“不為什麽。”他再次笑笑。對方雖然是個書生,但腦子是真的好用,竟然還真的憑一己之力做出了風箏,“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是隻會念之乎者也。”
“那是腐儒,我不是,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易朝也同樣笑著回答。
“也對,你跟他們確實不一樣,我一直覺得你有種熟悉感,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你是丟失過記憶?”
“算是吧,有一段很慘烈的事情不記得了,我從文殊台的記錄中看到隻言片語,加上從南越王宮裏的一些老人口中了解到一點,七拚八湊湊出一個大概,當年我阿爹阿娘並不是繼位者,新的南越王上位後,對兄弟進行屠殺,我師父救出了阿爹阿娘……”他停頓下來,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所以大王和王妃害怕當年的事情發生,一直遲遲沒有立繼承者?”
“對。”他臉上的笑容隱下去,眼睛裏多了幾分憂傷。易朝看著他,心裏竟也不知不覺生出隱隱的疼。眼前的這個人與夢裏少年時代的岑暮重疊在一起,他的心愈發地疼痛,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破土而出。
“你看著我幹嘛?你知道你這樣盯久了會讓我產生誤會的。”岑暮收起自己的哀傷見縫插針地調戲對方,“想知道是什麽誤會嗎?”
易朝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想。”
“大人你真沒意思。”
太陽正在天邊升起來,霞光滿天,雲下的大陸也越來越清晰,一座城市出現在下方,渺小得如同螻蟻一般的人在水田裏幹活,在街道上叫賣行走。
“下麵是哪裏?”岑暮問道。
“不清楚,據我推測,差不多回到交趾了。”
“交趾北部是南詔,不如我們去查查緋月教?”他考慮到海上的線索已經斷了,打算直接從緋月教裏拿到魏城雨的消息,然後直接去渺雲洲走一趟。
“也行,但是得先降落。”
“你沒考慮到降落的事情嗎?”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當時考慮的是怎麽樣讓它不掉下來,沒考慮過怎麽樣降落。”易朝沒轍,把事情都拋給了對方。
“好吧!你坐穩了。”他將風箏頂部的布料戳個洞,風箏在空中劇烈晃動。易朝自己被晃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大風箏像一顆流星一樣墜落下來,落到了一棵樹上卡著。好在這是落在了城郊,不然肯定引來一幫人圍觀。
岑暮先落地,看著仍然抓著風箏骨架的易朝,笑嘻嘻地問道:“易曉天,你還活著嗎?”
易朝安定下來,看見站在樹下的某人正咧嘴笑著:“托你的福,還活著。”他在看清楚,這棵樹離地麵還有好一段距離呢,他從牙齒間發出“噝”的一聲,有點麻煩。
“你跳下來,我接著。”岑暮在樹下喊道。
易朝平時很少會相信別人,唯獨對岑暮的話沒有多加思考就相信了,他鬆了手,從樹上跳下來。岑暮攔腰接住:“大人,你這麽相信我?就不怕我讓你摔死?”他放下易朝。
“摔死了我你也撈不著什麽好處。”易朝破天荒地回了他一句。
“大人您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出了一趟海竟然學會懟人了。”
易朝沉下臉,他自己倒是沒有覺察到這一變化,大概是這家夥的話越來越不正經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我是把大人染黑了還是染紅了?”岑暮又開始撩撥他。
易朝:“……”給你點顏色你還開起了染坊?
他決定不理會對方的撩撥,徑直走向交趾縣城,岑暮跟在後邊亦步亦趨:“哎!有話好好說啊,別動不動就拂袖走人啊!”
彼時正是陽光正好,雖然是深冬時節,卻沒有一點冬天的樣子,遠處山坡上有牧童騎在牛背上,單衣薄衫,一支竹笛吹出悠揚輕快的音樂。
兩人剛一入城,易朝走在前麵,且步子走得比較快,將岑暮落下一段距離,他剛一進城,冷不防被人潑了一身水,從頭到腳,濕透了。
岑暮在身後大笑:“叫你走那麽快!”
城裏的人正在舉行潑水的活動,大家正玩得開心呢,並沒有注意到有外鄉人進來。接著岑暮也被潑了好幾勺水。他拉過一個當地人:“你好,你們這裏是幹什麽呢?”
“你是從北方來的吧,這是我們這裏的潑水習俗,現在隻是提前預熱,到了四月才真正開始呢!”
“好,多謝啊!”他謝過當地小哥,轉頭看看易朝,後者徑直走向一家裁縫鋪,他看著對方的身影自言自語道,“又不等我!”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似乎對易朝有點過度上心了,可是對方卻一直是若即若離的樣子,心想:我要怎麽捂才能把你捂熱?
進到裁縫鋪,裏麵大多是本地的服裝,裁剪鋪的櫃台後坐著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者,看到有客人進店,他抬起頭:“二位想要什麽樣的衣裳?”
對方說的是當地的語言,易朝聽不懂:“……”
“兩套北方的衣裳。”岑暮上前來跟店家交談。
“兩位是從哪裏來?”
“前幾天出海被風浪吹到這裏來了。”岑暮笑著,不動聲色地環視這個店鋪。按道理,這種店鋪在這麽有利的地方,應該是客人非常多才對,可為什麽卻隻有他們兩個。
“二位跟我過來。”老人說著,帶他們走進裏間。
岑暮把易朝攔在身後:“你跟在我後邊,這裏不太對勁兒。”易朝自然也看出來了。
老人帶他們走進去之後便消失在了陰影裏,周圍都是懸掛著的布料,花花綠綠,隨風搖晃。染缸裏還有很多殘餘的染料,地麵也是斑斑點點,一片狼藉,更有些紅色的,不知道是染料還是血跡!
岑暮謹慎地看著四周,果不其然,十幾支箭從飄蕩的染布中飛出。他手疾眼快,抽出一條染缸裏的布料,揮手將暗箭卷進布裏,隨後另一隻手在扯下竹竿上晾曬的布料甩出去,將隱藏在暗處的人纏住,一拖,便飛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