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橫秦嶺
小七有點愣住了,想問為什麽,可是魏小冉在一旁搖著他的手,眼巴巴的望著他,請求他站在自己這一邊。
“好好好!山今木不是我……我們拒絕你。你也看到了人家小姑娘不待見你。”
“那我隻好跟你家公子住一塊兒了!”他嘴角上揚一個弧度,右手搭在易朝的肩上,一臉陰謀詭計得逞的模樣。
“那走吧。”易朝把對方搭在肩上的手拿下來。
“別那麽在意嘛!我就靠一會兒。”岑暮頗有點得意的樣子。
客棧裏正在吃飯的客人們倒是沒怎麽在意這四人的情況,跟長途跋涉的艱辛比起來,他們更樂於抓緊時間在客棧裏休息。
魏小冉跟小七去安置馬車。
“小七哥哥,今晚這裏不是有燈會嗎?我們去看看吧。”
“你之前不是還說不想去嗎?”
“之前是之前,我怎麽知道江陽城裏有這麽多好玩的東西!”
“大晚上出去可能不太安全。”
魏小冉聽到此話,一臉愁雲,似乎開始要下雨。
小七趕緊改口安慰道:“我們去看看。”
他跟他家公子打了個招呼,易朝也沒在意。彼時,他正在案桌前看書,頭也不抬,擺擺手,允了。
天色漸暗,江陽城裏的燈火漸次明亮,大街上一串串形狀各異,顏色不同的紙紮燈籠排列得恰到好處,將整座城市點綴成一片明暗交錯的燈海裏。柏樹枝上掛有,每戶人家的宅門前也掛有,亭台樓閣的四方屋簷角裏掛有。
江陽縣城內有一條河,名曰流光河。此河從秦嶺發源,流經江陽縣,正好為城中的居民提供了洗衣玩樂的水。富貴人家的公子哥或是有閑情逸致的才子佳人,每逢節日嘉慶,便會乘船在水上觀景,兩旁的樓台水榭同樣遊人如織,更有紅顏知己在燈籠下一笑桃花淺。各種吟詩作賦,舞風弄月,填詞淺唱,都是數不勝數。
“小七哥哥,我想要一個兔頭燈。”魏小冉在街上久久佇立在一個老人的燈籠攤子前。
這個攤子不算大,但卻有上百隻燈籠,形狀各異,有兔子,狐狸,月亮,蓮花……每個燈籠都紮得惟妙惟肖。
守攤的老人約摸七八十歲左右,白發在燭光中像染了霜似的,一層昏黃暗淡:“”姑娘好眼力,你是我見過的最識貨的人了!這兔頭燈可以飛天,點亮後許個願望,兔頭燈就會把你的願望帶給嫦娥。”
魏小冉驚訝的問道:“真的?!”隨後又轉向小七乞求道:“小七哥哥,買一個,就一個,好不好?”
她拉著小七的手撒撒嬌。老人看起來有點駝背,一直坐在那裏看著這兩個小年輕在商量事情。
“怕了你了,就一個,說好的。”小七用充滿溺愛的眼神看著對方,隨後問老人,“這燈籠多少錢?”
“二十文。”老人比劃兩根手指頭道。
“二十文?!老伯,你這燈籠是用金子做的嗎?搶劫啊你!”
“年輕人,我這燈籠還真不一樣,就值這個價錢,你可以買旁邊普通的燈籠,隻要一文錢。”老人指指掛在最旁邊的普通花燈,咋一看去,跟眼前這些做工精致的燈籠真的是沒法比。
“好好,我還是買兔頭燈。”小七掏出錢遞給老人,老人麵帶微笑站起來,接過小七的錢。
當他站起來時,完全沒有特別蒼老的模樣,相反,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錢,連數都不數,直接丟進腳下的布袋中,右手捋順胡子之後問道:“你呢?要不要也買一盞?”
小七連忙推辭道:“不用了,我們買一盞就夠了。”
“兩位跟我頗有緣分,今日老夫高興,就再送你們一盞燈如何?”老人從布袋中拿出另外一盞小巧精致的河燈,蓮花形狀的,豔紅的花瓣重疊繁複。
“這怎麽好意思,我們不能收。”小七看了這盞燈,感覺有些詭異,雖說紅色喜慶,但眼前這燈的紅色倒不像是喜慶,反而有點幹涸的血色。
“拿著吧!年輕人,你們之前已經付過錢了。”
“是啊!小七哥哥,你就手下吧。”魏小冉雙手捧著兔頭燈勸道。
他猶豫著,終於還是接過了那盞燈。
那老人又哈哈大笑了幾聲:“別擔心,兩位小友,我不會害你們的。”
“可……可你得告訴我們這燈有什麽用?”
“沒什麽用,你們燒著玩吧。”老人賣著關子就是不肯告訴他們關於燈的用途,還是什麽時機一到,自然會知道的,一番話將兩人說得雲裏霧裏。
小七拿著燈仔細端詳,這隻河燈還沒有小七的手掌大,既放不下蠟燭,在水麵上也浮不起來,因為燈的中央是空心的,水可以直接透過底部。
魏小冉拉著小七往燈街深處走。
客棧中,易朝正靜坐冥想,忽然,他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
一個約摸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應聲而入,眉眼中笑意盈盈,一身灑脫不羈的氣韻令人見過一麵便終身難忘。來者正是岑暮。
“你怎麽來了?”
“易曉天,你可真是麻煩,大晚上的還叫我去縣衙拿邸報,這麽快就忘記了?”
“沒忘。”
“你就不打算出去玩嗎?”
“不想去,有何好玩的?”易朝接過岑暮手裏的邸報,在燭光下細讀。
邸報是官府內部的消息速遞,朝廷裏發生了什麽大事,都會通過邸報登出。
“你看出了什麽?長安那邊怎麽樣了?刺殺皇上的凶手找到了沒?”
“沒有。刺客倒是死了五六個,嚴明紀被趕出京城,流放到西北充軍了。還有一部分人入宮。”
“那……那岑妃娘娘呢?”
“沒提到。”
“京城的人事變動倒是挺大的,所有的人幾乎都重新清洗過一次。該放的放,該貶的貶,看來這次刺殺是早有預謀,你覺得會是誰?”岑暮湊過來在易朝的身旁看著邸報內容。
“未知全貌,不予評判。”易朝很客觀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別這麽賣關子了,行嗎?長安城裏的勢力來來去去不就這麽兩三撥嗎?宰相一黨,太子一黨,還有部分中立的,你覺得會是哪邊?”
“你倒是對京城的局勢挺了解的。”易朝抬起眼眸盯著他,目不轉睛,像是在審犯人一樣,要透過這身皮直接看穿他的心肺。
“易曉天,你別這麽盯著我看,我不過就是道聽途說來的,況且我也不是刺客,更不是幕後黑手。”岑暮被這麽盯著,心裏有些發虛。
道聽途說?易朝反複念著這幾個字:“道聽途說!你還真是見多識廣,連朝中之事竟也能道聽途說。”易朝拿起茶杯,微微抿得一小口,放下,隨後手指在桌麵上輕敲了幾下。
岑暮知道對方並不相信,他搜腸刮肚的找說辭企圖忽悠過去,卻始終找不到可以搪塞的借口,對方是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想要騙過那雙眼睛恐怕並不容易,他隻好拋出一些自己掌握的東西。“大人出京恐怕也不是那麽單純吧!”
他將這句話說得九曲十八彎,語氣裏所含意味極其豐富。易朝聽到這一句話,心頭一愣,對上對方的目光,語氣轉而有些嚴肅:“你知道多少?”
“不多。”
“從哪兒知道的?”
“我都說了,是道聽途說來的。大人不必擔心!不過,我想先在此說明一點,我跟大人隻是保護與雇主的關係,我不戳穿大人的事,也希望大人不要過問我的事,咱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目的地好聚好散,你說是不是啊?易。大。人。”岑暮用一種異乎尋常的口氣跟易朝挑明了自己的立場,盡管臉上堆著笑容,可那種笑卻有點陰森森的,像丹青勾勒著畫上去,迷人了虛幻,燭光中時而搖曳的陰影附著在鼻翼的一側和眼窩,深邃冷豔中帶著一絲絲的無情。
“如果你實在不想跟我一路,不如就此離去,你我分道揚鑣,從此陽關獨木各不相幹。”易朝歎了口氣,也很幹脆地挑明了自己的立場,他可不敢帶著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在身邊,不知道哪天就會被他害死。
“可是大人的玉佩還押在我這兒。”岑暮從懷裏摸出玉佩,眼裏盡是柔情似水,他不會離開的。
“還給我!”
“之前的一個請求還算不算數?”
“算……算數。“易朝想想自己吃點虧也比帶著一個不知深淺的人在身邊要好一點,他這時已然有點懊悔,當初為什麽會求岑暮來保護他,難道隻是看著當時對方人畜無害,自己又救過他幾次,便料定他不會恩將仇報嗎?
“大人,這可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然答應送你到嶺南,便不會半途而廢。況且大人這一路還挺有意思的。”岑暮把玩著手中的玉佩,得意的倚在飯桌邊,悠然自得道。
“可我已經不敢讓你跟我一路了。”易朝歎了口氣轉身看向慵懶的岑暮。
“哦?隻是因為我剛剛那一些話嗎?”
“差不多。”其實主要是從易朝在秦嶺上見到岑暮跟那神秘女子的交談之後便意識到眼前這個長相清秀的年輕男子不簡單,心下便也多了幾分提防。
“大人放心,我是個重承諾的人,不會在半路上就把你給害了的。再說了,你身上帶著這麽多刀,隨時可以要了我的命啊!”
易朝心裏汗顏,沒想到對方還知道這麽多,連他身上帶有什麽都一清二楚,他盯著他手裏的玉佩,知道自己暫時還拿不回來,既招之,則順其自然吧,他在心裏自我安慰。
“罷了!罷了!”易朝擺擺手,兩人這一輪交戰,易朝敗下陣來。
“易曉天,外麵熱鬧得很,不如我們也去看看。”岑暮見對方臉色如此難堪,便主動提出帶他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