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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

  城外的大道上,易朝與岑暮共騎一馬。推車的小七發牢騷小聲地說道:“大人您讀的聖賢書都讀哪去了?幹嘛還摟著他?”


  易朝低下頭看看小七:“以後在外,別叫我大人。”


  “哦!公子,都出城了,幹嘛還摟著他?”


  “我們後麵有尾巴。”


  小七聽了,趕緊回頭看了一下,隻見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有點慌張,假裝在走路打趣。


  “公子,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易朝若無其事的回答到。


  “你呢?”小七又問女裝的岑暮。


  “想知道?”他反問小七,小七推著一車行李手有點酸,沒心情猜對方想玩什麽把戲,便點點頭。


  “你家公子告訴我的。”說完他側過臉看了易朝。


  易朝盯著他,用眼神問道: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

  小七有種被拋棄的感覺,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的,他加快了腳步,隻要到了十裏亭就有車可坐,他也不用再推著這車東西了。


  亭外有一輛馬車,韁繩係牽在一棵楊柳樹上。


  亭中站著一個身形纖長的男子,他看見易朝騎馬走近,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易朝下馬,又順手扶著岑暮。岑暮本來不想扶著易朝的手,他自己會下,但考慮到後麵兩個跟蹤者,隻好扶著易朝的手下來。


  “走慢點。”易朝在岑暮的耳邊悄聲說道。


  岑暮點點頭,兩人走進十裏亭。


  小七則負責把行李搬到馬車上。


  “曉天兄,你還是改不了以前的性格啊!”那男子一見易朝就說到。


  “是啊,行之兄。你我二人同窗三年,同朝為官,你倒是變了很多。”易朝以平淡的口氣說道。


  給他送馬車來的是他的同學杜知,字行之。


  “你也知道,人如其名,知行合一,我所做的就是我所認為的。”


  “行之,你知道,我也是這樣。”


  “謫遷嶺南,你可後悔?”


  “無悔。”


  “為何?”


  “在京為官,出京亦為官,在其位,均為天下蒼生,亦何悔之?”


  杜知仰天長嘯三聲:“曉天兄,這是你比我厲害的地方。車馬已備好,咱們就此別過吧。當然,酒我已帶來。何不叫你的歌姬唱一曲《陽關三疊》以助酒興。”


  岑暮一聽,眼睛睜大了,看著易朝。


  易朝出來說道:“他前幾日傷了喉嚨,不方便唱歌。”


  “是嗎?”杜知倒了杯酒,一杯遞給易朝,另一杯拿著走向岑暮。


  岑暮沒有動。他看向易朝,想問問對方的意見。


  “曉天兄為何又蓄養歌姬了呢?不像是你的作風。”


  “是我撿來的。全因這位姑娘逃難落魄,父母雙亡,在京城流落街頭,憐憫之中,帶回府裏。”


  “哦?隔著紅紗看,似有國色天香之容,姑娘,我可否一睹芳容?”


  岑暮搖搖頭。


  “行之兄,他臉上有傷,怕嚇到你。”


  “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強了。不過,這杯送行的酒,姑娘可是一定要喝,感謝您同赴嶺南,照顧曉天兄。”岑暮左手慢慢抬起來,想接過那杯酒。


  易朝走過來,奪下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而後將杯子倒扣下來給杜行之看,證明一滴不剩,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杜兄何必在此為難一個小姑娘呢?要是想聽她唱歌,日後路過嶺南,我再帶她去拜訪您,可好?”


  杜行之收斂了自己的不悅,陪上笑臉說道:“曉天兄,這是何話?我隻是關心你,想到你我將要零落天涯,有些不舍罷了。千裏送行一杯酒,酒淡情濃何處有?與君同窗十載秋,秋風殺盡百花愁。要是到了嶺南,還請修書一封,免得我一直為你擔憂。”


  “當然。”易朝一邊再思考杜知的贈詩一邊回答到。


  這時,城道中出來一匹馬,馬上是一位俏麗的佳人在禦馬飛馳,飄蕩發稍在風裏飛揚,煙塵環繞著馬蹄,如同乘雲駕霧而來。


  待走近之後,才發現原來是雪櫻姑娘。


  岑暮看著騎馬的姑娘,心裏有些讚歎不已: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也有驅馬飛奔的膽氣和魄力。


  雪櫻下了馬,提著裙邊衝到長亭。


  “你怎麽來了?”易朝有些驚訝,顯然他對雪櫻的突然出現有些不知所措。


  “恩公,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見,我特來送行。”


  “你這一身裝束,應該是在迷煙樓唱著歌吧。”


  “是,唱到一半就出來了。”


  “多謝你的掛念。”


  “恩公,我出來得急,沒什麽好送的,這支金釵就是達官貴人所贈,應該值幾個錢。您留著路上用。”


  “不,不用。”易朝將金釵插回到雪櫻頭上,“這些東西你要自己留著,迷煙樓也不是長久的避身之所,以後攢夠了錢,出去之後嫁個良人。”


  “我……”雪櫻的眼睛有點濕潤,她強顏歡笑,“恩公既然不要,那我唱一曲為您送行的,可好?”


  易朝點頭默認。


  岑暮深舒了一口氣,這樣他就不用被逼著唱歌了。


  雪櫻從馬上取下琵琶,邊彈邊唱,纖細瘦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按著,撚、揉、彈、跳、輪都很熟練。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1]

  清理的歌聲中夾雜著似有若無的啜泣聲,動人心弦。


  三疊唱下來,在場的幾個人都忍不住流淚,旁邊的柳樹在風中搖曳,一條條柳枝像一雙雙手在拉住遠行人的衣角。亭子在城邊孤零零地立著,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自願的和不自願遠行人。


  回望長安,高大的城牆圍住了裏麵的人和事,看似一片輝煌與安寧。


  馬車一路向南。


  趕車的是小七,他終於解放了雙手,為了犒勞自己的雙腳,他將腳橫在車門前占了所有空地。


  車裏,岑暮和易朝悠閑地休息。


  “你離開長安不難過嘛?”岑暮一邊脫女裝一邊問易朝。


  易朝道:“長安繁華熱鬧,實際上是一口名副其實的大鍋。在裏麵煎熬的人並不簡單。”


  “您就這樣離開了長安,就不煎熬了嗎?其實不止長安是大鍋,大到天地,小到人生,都是一口鍋,每個人都被煎著,煮著,熬著。”


  “繼續。你說的很有道理。”易朝看岑暮停了話語,便補充道。


  “你們的道家老子不是說過一句話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易朝將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疑惑這樣一個人竟會有出乎意料的生活體驗,“你到底是什麽人?”


  “外地人。”


  “外地人?說真話。”


  “徐州人,去看心上人被當成刺客,我早跟你說過了。”


  易朝下意識地抓住岑暮的手腕,岑暮的衣服脫了一半,上半身有點淩亂。


  “左耳有孔,曾戴過耳飾。身前紋有花紋……”


  聽到這話,岑暮掙紮了一下,肩胛骨碰到的背後的車壁上發出了響聲。


  小七聽到車裏傳出這麽大動靜便撩開窗簾往裏看了一下,這一幕,嚇得他趕緊收回手,放下簾子,咳咳,清了清嗓子朝裏麵喊道:“公子要記得讀聖賢書,你被那廝的美□□惑了。”


  “小七,閉嘴,別多話!”易朝在裏麵喊道,“無論聽見什麽都不要理會,趕你的車。”


  “大人您想幹什麽?嚴刑拷打嗎?我是什麽人似乎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我現在對你們的皇帝已經沒什麽威脅了。”


  易朝扣著岑暮的手腕,露出了淺笑:“也是。現在倒是不重要了。你的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未來。”


  “未來?大人,我不會威脅到你。”


  “你的做法已經威脅到我了。”


  “怎麽說?”


  “給你兩個選擇,要麽去殺了那兩個人,要麽把衣服穿好。”


  “要是我說不呢?”


  “這個在我手裏,你沒有機會說不。”易朝將錦囊展現在岑暮眼前。


  “你什麽時候拿到的?”岑暮有些緊張。


  “就在你我說話的時候。”


  岑暮有點無奈,又不能對人動手,隻好像泄氣的皮球說道:“你先把手放開,我好穿衣裳。”


  “選好了就好。”


  “東西什麽時候給回我?”


  “等那兩人走了。”


  “好,一言為定。等甩開那兩條尾巴,你我各奔前程。”


  易朝鬆開岑暮的手腕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繼續看書。岑暮右手枕著腦袋盯著易朝,易朝自然是泰然自若,完全沒把剛剛的事放在心上。


  車在行進途中左搖右晃,有些許小顛簸,可以容易催人入睡,尤其是像岑暮跑了一整天的。


  他自從被當成刺客之後,他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生怕夢到一半發現自己躺在了大牢裏。這不出了城沒多久,他就在馬車裏就睡著了,熟睡時連手都無法支撐腦袋,身體沿著馬車內壁滑下來,匍匐在易朝的腳邊。


  易朝看了一眼,覺得有些好笑,心裏歎氣道:畢竟是個孩子。


  他伸手扯過毯子,蓋在岑暮的身上。


  透過車窗的小縫兒,他看到了外麵那兩個人跟蹤者,心裏暗自盤算要怎麽甩掉他們。


  熟睡的岑暮似乎做了個噩夢,嘴裏不停地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易朝低下頭,看了一下岑暮,聽不清後者的囈語。但為了安慰他,還是伸手去拍拍他的背。


  岑暮換了個姿勢,往易朝的身邊挪近了些,腦袋壓在易朝的寬大的袖子上。


  易朝扯了一下袖子,岑暮沒有動。


  於是他先放下手中的書,把岑暮的腦袋抬起一點,抽走袖子。


  作者有話要說: [1]王維,《送元二使安西》,在配樂之後《渭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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