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時程到達律師事務所時是下午,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明亮度正好。


  相約見麵的是位帶著圓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他一見著時程便趕緊從座位另一頭起身,與他手交握後遞來一張名片。


  時程看了看, 上頭寫著羅揚, 而這個中年人,便是封行的律師。


  “感謝您撥空前來, 時先生,因為想還是約在事務所好一些。”


  律師有些歉疚的道, 他知道時程腳不好使, 在他進門時就看見了。


  可時程隻是擺擺手:“你讓人來接我的, 所以無所謂。”


  接著扶著桌緣,便在對方準備的位置坐下來。


  對方桌上正擺著杯咖啡, 他讓助理進來,並問時程需要什麽, 時程現在仍在忌口,很多東西都不能吃,最後隻是仰頭對助理道:“給我杯溫開水吧。”


  其實關於封行那件事, 封行是隨時程腳步走的, 他倆簽的也是一個娛樂公司, 因此事發之後很多事都是委由公司在做,包括律師也是由公司聯係處理。


  照理說時程可以完全不管事,畢竟他是個嚴重受創的被害者,現在他唯一該做的便是靜養, 可他之所以還是來到這裏,一來是好奇這律師會對他說什麽,二來則是他對封行畢竟還有著感情。


  封行從青年時期就跟著他,像是他弟弟一般的存在,雖說他倆偶有口角,但感情該還是挺好的。在未來的那段日子裏他也曾夢過他,夢見封行曾對他說:隻要能同他一塊演戲,就算永遠演男二也無所謂。


  這是過去真實發生的事,封行這段話讓他印象相當深刻,因此他就不懂了,這家夥怎會莫名就因被搶角而暴跳如雷,甚至到殺他如此凶殘的程度。


  講真隻是掐頸子還可能是衝動,但從三樓露台推下去就不了,時程這段時間想著都覺不寒而栗,可人總是會變的,他也不得不接受這事實。


  他喝了口水潤喉後,便問對方:“所以你電話裏說的,是想和我談什麽事?”


  對方先是把些封行犯案的細節資料給他看過,隨後把個平板電腦放到桌上,便點開個視頻。


  視頻中的景物很熟悉,時程馬上便認出那是當日鎖情的片場,封行就站在偏右的位置,接著沒多久,時程便也走進了鏡頭裏。


  這是事發當時的錄像,因此他倆發生印象中的爭吵之後,封行便走了過去,將時程給掐倒在地,時程很快便沒了掙紮,整個人也癱軟在地上。


  若依著周連及醫生的說法,爾後封行就會將時程從露台上推下去,然而這錄像就隻錄到這裏,封行從昏迷的他身上起身後,屏幕一黑,全視頻便中斷了。


  時程萬萬沒料到他出事那會兒的模樣會被錄下來,所以看著愣了許久,直到律師喊他,他才猛的回過神來。


  “這個沒問題,和我那天遇著的一樣,沒造假。”


  他想律師該是想問他這個事,但頓了頓便又問道:“這錄像是怎麽錄的,看著不像監控,而且就這樣麽?我聽說他在掐昏我後還把我扔下去。”


  這話似乎是說到了點上,律師本就精神的雙眼也倏的明亮起來。


  “我想找你談的就是這事,時先生。這個錄像的確是隻錄到這兒沒錯,且正因為被提供給了警方,又加上封先生先前發給你的信息爾爾,他很快的就被定罪。然而他在看守所的這段期間,我見過他許多次,他每一回都和我說,他隻掐昏你卻沒扔你下樓,想要你命的人另有其人,讓你一定得多小心。”


  “要我的命的…什麽意思?”他這麽說,時程就不解了。


  律師見他困惑的眯起眼睛,便接著解釋道:“時先生知道為何會有這個錄像麽?這的確不是監控,而是讓人手動用手機攝像功能在邊上錄下來的。若封先生沒對我說謊,那根據他坦白的結果,這個錄像的錄製也是他委人所做,因為當天,實際上他是要慶祝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時先生的生日就在月底吧,據封先生所言,雖然是做的太過了些,但那時的情境其實隻是演戲,他嚇唬你,讓人把全程錄下來,若隨著他的計劃走,在你再度醒來後,會見著大夥兒圍著給你慶生,然後他會把當時錄的視頻放出來給眾人看。可那日他把你弄昏後,僅是放下你去拿預先準備的東西,再回到片場時你已被人給扔下去。”


  律師說著,便摸了摸自己頸子:“這話並不是無憑無據的,畢竟經醫生檢查,封先生雖掐住你頸子,但你頸上並沒足以窒息的勒痕,你會昏過去,大抵還是被封先生的表現嚇的比較多。”


  律師挺嚴肅的說道,似乎有一定的可信度。然而此話來的太過突然,信息量也襲來的過份猛烈,導致時程一時還有些遲疑。


  現在對方說的是,封行實則可能……並非傷害他的真凶?


  隨著律師的動作,時程也不由得摸摸自個兒的頸子。


  就是當時的一掐,讓他肯定封行恨極了他,就連爾後知道他被從露台推下去,他仍沒懷疑過可能是其他人所為。


  但要真是慶祝生日,封行的演技也的確能做到那種程度……


  時程感到有些發冷發顫,不知是因律師所言還是空調所致。


  他拿過隨身包裏的外套穿上,這才問道:“若封行的一切所為真是照您所說,那錄像裏該能錄到推我下樓的凶手不是麽?畢竟那是做為我生日禮的一部分,肯定會錄到我轉醒的,那個被委以錄像的人也會見著犯案……”


  時程說著,便見律師讚同的點點頭。


  “沒錯,聽過封先生的話,我與時先生的推理是一致的。在經查明之後,也的確發現這段錄像有剪切的痕跡,這並非第一手,後頭該是還有一段,而且恐怕就是錄到了真凶。”


  律師將視頻反複放給時程看,並加以說明,放到了第五次,時程也總算看出了毛病。


  眼下這樣,封行的確有可能並未作案,畢竟哪個家夥會笨到要犯案還讓人從一旁全錄下來?但既不是封行,真凶便可能還逍遙法外。


  想到這兒,時程僵著的背脊一抖:“這視頻是誰交出去的?還有,沒法找到當時錄像的那個人麽?”


  他有些急道,卻見律師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門,到底那個人已經死了。”


  “死了?”


  沒想這個案子還牽扯另一個人,又是真命案,時程過往從未遇過這種事,嘴唇也有些慘白,律師本問他要麽休息一會兒,但時程等著知道,便擺手拒絕。


  “你有那人資料沒有,可是我認識的人?”


  他與封行的交友圈重迭挺大,他先前又待著醫院,還沒空閑關心幾個關係好的友人,就怕他們受到牽連,因此律師在拿出對方照片的同時,時程的心跳也跳得特別快,直到看著照片上不算熟悉的臉,他才鬆了口氣。


  不過這氣剛放著很快便又提了上來,因在律師把照片遞給他道:“這個人,你見過沒有?”的時候,一瞬間,畫麵也宛若與某段時刻重迭起來。


  那是在祁蕭答應給他看終端資料的那個早上,一樣的照片,一樣的人影。


  看著眼前那張麵孔,時程半晌才吶吶道:“許…許升……”


  “是,看來時先生您也認識,您倆熟悉麽?他是封先生的助理之一,視頻便是委由他錄下來。”


  “不,不熟悉,我們甚至連話都沒說過。”時程的手顫抖的厲害,因此他本想拿照片,最終還是抽了回去:“這個人…死了麽?”


  “是。”


  律師淡定道:“其實一開始封先生便想過,許升的手機裏可能錄著真凶,但他以手機丟失為由,怎麽都不願交出來。過不久他暗中把封先生掐你的視頻呈交上去,接著就不見人影,等我們找著他時,他已在租屋處上吊自殺。”


  “是…是麽……”


  “但現在還有個棘手的問題,那就是許升的死正受到調查,警方發現他死時腳上有傷,估計是無法用上吊那法子自殺的,懷疑其死亡可能也是他殺,那時封先生還沒被逮,許升又是他助理,他租屋處的鑰匙封先生也有,因此封先生嫌疑便很高。”


  律師道:“若封先生是真凶,他的確有殺害許升的理由,但倘若不是,那許升的死就應是真凶所為。這事情很複雜,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這錄像的後續最好,可在許升的住處、鄰近都找不著,封先生也沒頭緒,所以才想與時先生談談,看看您作為當事人是否額外知道些什麽。”


  時程的顫抖很劇烈,從本來隻是背脊上延伸到了雙手,最後甚至蔓延到全身,他連嘴唇都有些抖,律師有些怕,擔心他尚未痊愈的身體撐不住。卻不知時程之所以發抖,不是這案子給他帶來強烈的恐懼,而是為其他原因。


  他有些心悸,腦子也有些發昏,那是因他感到冥冥中好像有些事在被串聯起來,從許升被抖出來,作為這整起案件的一部分這一刻開始。


  這和他在未來所見的並不是全無關聯,說不準讓祁蕭給他查那些指紋,其中肯定有其道理。


  時程隻覺內心正湧上一股詭異的激動,他緊咬了嘴唇,好半天才讓唇間的抖動停緩下來。


  可縱使如此,他才剛出院,又是在短時間內得獲如此龐大的消息量,一時半刻實在無法有係統的串連起來,因此最終他坦承的說了聲:“我不知道。”,卻與律師確認了雙方的手機號。


  “我覺得我能導出些什麽,這是肯定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斬釘截鐵的對律師道,律師似乎對他願意相信封行而高興,握了他的手便說:“沒關係,您慢慢想,目前都還來得及。”


  律師將他送到了電梯口,他的助理會把時程送回市中心的公寓,時程在走進電梯裏時又給他確認一回:“所以現在您是想找著完整的錄像?”


  律師皺眉笑道:“能找著自然是最好,這就能證明封先生的清白。”


  “恩。”時程應了聲,本跨步便要進去,可身體才探著一半,便又停下來。


  “羅律師,有件事不曉得您知不知道,我出事那時隨身帶著的鎖情劇本,爾後扔哪兒去了?”


  時程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的這麽問,到底周連都已告訴他下落,但就覺這時不問肯定會疏漏。


  律師知曉也不瞞他,幾乎沒思考便回道:“那劇本現在還下落不明,到處都找不著,也不知是被誰拿走了。封行說他第一時間去看你的時候,劇本便已不在你身邊了。”


  “是麽,那先這樣吧。”


  聽完此話,時程也沒多說,轉過身,便幹脆的跟著對方的助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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