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祁蕭已有好些年沒過生日, 該是從軍校那時開始吧,他把幾乎的精神都用在學習和訓練裏,往後長年待在戰場就更不用說,麵臨的每一時刻可都是生死交關, 下一秒會不會死都不知道, 哪還有閑功夫去慶祝生日。


  這麽多年過去,他已連日子都要忘記, 這會兒會回想起來,還是在三天前節目結束後, 季於然提醒的他。


  過往他父親還在的時候, 無論是他還季於然, 每逢生日就會被帶到城郊的一棟別墅去慶祝,那別墅臨海, 風景特別漂亮。興許是想他已許久沒好好過過,難得從戰場上回來, 季於然便問是否要故地重遊,替他回那別墅辦場生日宴。


  祁蕭的性子本就不愛嘈雜,與劇組人員這麽混已是他的極限, 殺青晚宴又正好就訂在前一日, 祁蕭怕季於然那添亂的性子肯定會大肆宣揚, 果斷把所有人全邀了個遍,因此當下眉頭一蹙,便慎重的拒絕了。


  不過拒絕歸拒絕,拜季於然雞婆所賜, 倒也意外讓他想起還有這一處,他說不慶祝生日,不代表他和時程不能來,因而稍早讓人安排妥當後,便順利的把時程這流連忘返的小饞鬼給騙了出來。


  其實吧,雖說那棟別墅以往就是作為慶生之用,但祁蕭要不坦白自己生日也是行的,畢竟他那麽久沒過了,現在突然說著要過也是有些別扭,所以他本打算隨便以個度假出遊的名義,然而就在方才見著時程一驚一吒的模樣,心中壞念頭一起,就想再捉弄他。


  祁蕭知道時程是個很重情的人,對情人的態度也很認真,正因為這性子,他肯定無法允許自己聽著祁蕭生日卻沒做任何事,所以懷著些許期待,祁蕭便坦白的道來,就想看看時程會是什麽反應。


  他摸了摸他柔軟的手掌,瞥著去看時程一眼,果不其然就見時程楞在那兒,一雙漂亮的眼睛張的更大,連微開的嘴都要忘了闔上,接著很快地便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你…你的…生日,就在明天?為什麽事前都沒告訴我?”


  從祁蕭裝醉那時開始,時程就始終處於不斷被驚嚇的慌恐之中,在他而言祁蕭的所有舉動都太不按牌理出牌,他壓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因此這時聽著生日的事,他的腦子又是一片混亂。


  “祁蕭,你有沒比較想要的東西,或者你缺什麽,領帶夾行麽,我看你那個常用的挺舊了。我得去買…這裏最近的商店街在哪兒?哎等等我沒錢,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啊槽,跟你借錢還叫送禮物……”


  他喃喃的說了一大串,在副駕駛上也坐立難安了起來,可眼看車往城郊一路開去,距離所謂的都市已越來越遠,四周也夠荒涼的,想著要在短時間內買到禮物估計是不可能了,時程歎了口氣,半晌抓了把後發,便哭喪著臉道:“我什麽都沒準備,該怎麽辦?”


  祁蕭就是要逗逗他,自然也沒讓他買東西的打算,這會兒看他慌著看滿意了,側過頭去朝著他臉邊就是一吻,時程本就有些困窘,被他吻著,便反射的朝門邊躲一躲。


  “你認真開車啊,我還得想辦法呢。”


  他對祁蕭罵,祁蕭這才勾勾嘴角道:“逗你的,不需要什麽禮物,我隻是想找著借口清閑一會兒,你肯陪著我就是最好的了。”


  他語氣說的平淡,但低沉的嗓音聽著卻很是舒服,“再說你生日時我明明知道,也沒給你任何東西不是麽,咱倆這是扯平了,你別慫啊。”


  祁蕭的確是知曉時程的生日,畢竟顧慎年要查明資料時便問過他,當時可是由祁蕭代為轉達的。


  而祁蕭也的確如他所言,那時一件事也沒對時程做,連聲生日快樂也沒說,照理說時程也不必回禮,但時程仍覺得不大好。


  “那是因為我都已經死了,慶祝什麽的也不需要的吧。”


  眉宇間折了折,時程便反駁道:“而且那時咱倆明明不熟悉的,你卻還為我個陌生人東奔西跑,甚至還專程去試鏡,你對我做那麽多事兒,那對我來說才比任何禮物都重要。”


  時程說的誠心誠意的,一副眼底都要發亮的模樣,這兒換祁蕭鬥不過他,隻得鬆了口。


  “好吧,那就隨便你。”


  反正現在他是絕對不會回市中心去,別墅附近也別想搞到什麽看得上的禮物,既然時程要想辦法,那他也非常樂意等著。


  他瞟過時程一眼,便下意識的舒了口氣,明明該是個正常的喘息,但祁蕭卻喘得格外深長,喉結也動的厲害,乍聽之下竟是有些性感。


  時程和他也做了好些次了,自然明白他在暗示什麽,當下臉色一紅,放了還攥著對方臂膀的手,便趕緊撇過頭去。


  祁蕭這人特能撩,做起來也特別猛,時程就是到了現在還沒法適應,每一想到那畫麵就害臊的不得了,然而眼下要給祁蕭慶生,除了把自個兒送上門之外,還真沒其他更好的法子。


  因此他雖猶豫,過不了多久還是下定了決心。


  “今晚會在別墅過夜吧,那個…待咱們要睡的時候,你撥點時間給我,讓我表現一下,你想我做什麽我就做……”


  他已經把話說的含蓄,但在理智狀態下說出來,卻還是比想象中更難為情,所以此話一出,時程便迅速的哼起歌來,雙眼也不再看祁蕭,而是猛盯著窗外的風景,好像方才那回蕩在車裏的話不是經他之口。


  祁蕭知道時程除了演戲,其餘時間麵皮子可是比誰都薄,私下能聽他這麽說已不容易,因而聽著隻是喉頭間回以一聲淺笑。


  “自然的,我拭目以待。”


  既然時程已經答應,最首要的事已然得逞,祁蕭就也沒再弄他。


  他放著他一人緩緩,油門加速,便繼續朝原定的方向駛去。


  ****

  車行駛了又約莫一個鍾頭,才到祁蕭所說的目的地。


  那是棟沿著海邊空地建起的房子,三層樓的高度,帶個棕色的斜屋頂,沒想象中的大,但暖色的用色卻挺溫馨。


  祁蕭把車在別墅後頭的車庫停好後,便把時程帶了進去。


  由於這房子定期有請人打掃衛生,因此縱使祁蕭已幾年未至,卻沒沾上什麽灰塵,木製家具擺放著,每一件都讓人精心設計過,就像藝術品,櫥櫃裏也放滿各種生動擺飾,各處都有著時間的痕跡,卻也讓這屋子並不死寂,就像一直有人住著一樣。


  見時程一進門便驚喜的左顧右盼,祁蕭將外套掛著了,便解釋道:“這是我祖父建的房子,我父親繼承之後,每年我與於然生日都在這兒慶祝。可在父親死後這棟房子就成了我的,沒機會用到,險些都要忘了它。”


  他開了幾道門,展示些房間給時程看,由於許久未至大抵還要打理些事,祁蕭便讓時程先上樓去,把三樓臥房的房門給開好通風。


  今晚他倆得住的主臥在三樓最裏,那房間則通著屋子裏唯一的陽台,從那兒看下去,便可看見一整片的沙灘和海。


  時程在城市裏住慣了,少有接觸太開闊的景色,就是有精神上也是在工作,能這麽舒心放縱還是頭一次,因此他在陽台那兒一待,就是好一會兒,直到聽見樓梯那兒似乎傳來祁蕭的腳步聲,他才返回了屋裏。


  主臥也是個木頭色係,無論牆壁、地板,還是家具都是一片淺褐色,看著暖和,時程在裏頭晃著,很快注意力就被拉到一麵牆上。


  那也是木頭色的牆,與其他幾麵卻不一樣,上頭用釘子掛著幾麵框,時程定睛一看,便見那裏頭收著的是祁家人過往來此時的合照。有單純的全家福,也有生日派對時的側拍,有些與祁蕭長的頗相似的孩子,該是他其餘的兄弟姊妹。


  那時祁蕭年紀尚小,最年長的樣子不過八/九歲,掛著的笑容很是燦爛,嘴角差點都要裂到腦後去了。


  要不是那張臉和現在的祁蕭還頗有相似,時程恐怕認不出他們是一個人。


  沒想意料之外還能見著祁蕭小時的照片,時程心底一陣笑,下意識將手摸進褲兜裏,就想拿手機照下來,可手指才方伸進去,他整個人也明白過來,無聲的歎了口氣,便停了動作。


  他的手機落在酒店裏,當初並沒有一塊拿出來,現在倒是無緣去取回了,隻能任它自生自滅。


  不過想來有些明星會在掉了手機後焦慮,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在乎,畢竟那部手機裏除了些工作上的聯係,私密的相片、視頻以及信息還真都少得可憐。


  也不光僅有那部手機,一直以來撇開廣告影視那些,他私下留下的紀錄便很少,出道以前更是慘淡,像祁蕭這樣幸福的全家福根本一張也沒。


  見著祁蕭在照片裏的笑顏,時程愈看便愈覺羨慕,這些是他從沒有過的東西,他心中有股莫名的難受,伸手就想去碰照片裏的祁蕭,就在此時,他脖頸間被人從後方勾住,臉被向後扳過,接著冰涼的雙唇便落入個炙熱的嘴唇裏。


  “唔一一”


  時程是被這突來的侵入嚇了一跳,但知曉對方就是祁蕭,他也不掙紮,就這樣任著男人親著,興許是有些失落,急著求點安慰,時程手一抬,便還住對方的頸子。


  他倆本還是輕輕的碰著嘴唇,但很快祁蕭便張了嘴,他舌頭長驅直入的進了時程的口腔,時程正要回應,頓時一股美好的滋味也傳了過來。


  那是種滑嫩的口感,鹹味很淡,香氣卻很足,時程順著祁蕭的喂哺一口咽下去,這才捂著嘴退了一步。


  “這是…雞蛋羹?”


  他有些訝異的望過去,就見對方手裏拿著個瓷碗,碗裏蛋麵滑動著,閃出漂亮的乳黃色澤,而對麵的男人正滿是笑意的回望著他。


  “先前答應給你做的,怎麽,不記得了?”


  祁蕭說道,也沒等他回話,用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口,便再喂進他的嘴裏。


  方才由於用嘴的緣故,時程幾乎被祁蕭的吻奪去心智,隻知道自己吃的應是雞蛋羹,卻沒能好好嚐過就咽下去。


  這會兒被直接喂著,他也就能仔細品嚐其中的味道。


  祁蕭的手藝很好,即使是簡單的菜式仍用著心,這該是頭一次有人願意無償的給他做飯,因此當濃鬱的蛋香在嘴中擴散時,時程隻覺一股強烈的暖意也跟著湧進他心裏。


  原來祁蕭一直都記著當初約定的事兒,分明是對方的生日,還把自己支開大費周章的做了這個……


  估計是剛看著那些照片,憶起不少過往的孤寂,現在見到祁蕭就站在眼前,這個願意陪他愛他的男人,竟是這麽的真實,時程心頭一陣熱,情緒登時有些抵擋不住,視線一陣模糊,幾滴眼淚便無從控製的自眼角落了下來。


  他哭還是有些道理的,然而這道理隻有他自個知道,因此祁蕭見著就是一愣,爾後表情變了變,扔了碗便趕緊上前來。


  “喂,你哭什麽,太好吃也該不是這樣……”


  祁蕭讓時程怎麽都好,就是怕他哭,畢竟時程每會兒哭大約都和那檔事脫不了關係,往後他一哭他便慫,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始作俑者一樣。


  於是他張著手便把他抱個滿懷,手就拍在他背上。


  大約情緒也沒比時程不激動到哪兒去,他頻頻說些安慰的話,最後有些無計可施,竟是連“往後肯定多加些鹽”都給說出口。


  時程知道這肯定得同祁蕭講明的,可他嗓音破碎,連要笑著回他聲:“你說的,下回要多加鹽。”都困難。


  一時半刻說不出口的結果,隻得蹭著對方溫暖的胸膛好生享受一番,直到情緒穩定一些,這才把失控的狀態恢複過來。


  ……


  雖說感動到深處哭了一會兒,但實際上也沒多久時間。


  在祁蕭懷裏待了下後,時程很快便又被雞蛋羹的香味給吸引,因此抹了把淚振作,就讓祁蕭又喂他吃了起來。


  祁蕭既是被他給嚇得緊,這會兒要他喂自然便沒那麽容易。


  他先給時程喂了口,引他上鉤之後,便將碗給拿遠,一張臉黑的像閻王似的,沉聲便道:“你剛才怎哭成那樣,就個雞蛋羹而已,以後還讓不讓做了?”


  他尚有些驚魂未定,眉尾還一抽一抽的,時程自知逃不過,呼了口氣,指了掛在牆上的那排照片,便坦承道:“其實也沒什麽,一開始隻是看了那個想到些過去的事,你若讓顧先生查了估計也知道,我在出道以前日子有些慘,即使大紅大紫之後,粉絲一大堆,但朋友卻也沒幾個。”


  時程生前的事祁蕭查到的雖少,但還是明白一些的,像是他自幼就麵臨父母雙亡,每年換著親戚養,出道後遇著遠親來要錢的事也層出不窮,這對他個影帝來說似乎是挺大的醜聞,因此隻要查著當時的報道便可知道。


  時程曾撞見祁蕭終端的內容,就是與他過去相關的信息,因此時程知道這瞞不了他,可他真要說的倒不全是這個。


  “祁蕭,你知道麽,我剛察覺自己死的時候,其實絕望的不得了,是你沒放棄我,反倒還救了我。那之後我就一直想著能為你做點什麽,白天想,晚上也想,不知不覺的你這個人就在我腦裏出不去了。當時嚴琛對我說,我肯定是喜歡上你的我還不信,認為就隻是對你依賴多了一些……”


  “我總覺得我就是自私吧,因為生前處的不好,死後遇著你對我好,就想纏著你不放了,我知道這是不行的,所以也想過離開你…但是……”


  說到這兒時程有些躊躇。


  他觀察了下祁蕭的臉色,但對方隻是朝他嘴裏喂了一口,似乎催促著繼續,沒法他隻得接續說。


  “我真的喜歡你,喜歡和你待著一塊的感覺,那種長久的不安心塞啊全都給補起來了,可我就是不懂,咱倆可是隔著生死這道檻呢,你怎會喜歡上我呢?

  我明明什麽都沒為你做啊,就隻是死纏爛打的跟著你,剛剛見著你又煮東西給我,我卻連你生日都不知道,心裏就覺得愧疚的不得了……”


  這一直都是時程揮之不去的心結,偏偏祁蕭又藏得好,時程隻知道他喜歡看他演戲,外貌估計也喜歡,喜歡到不想他離開的程度,卻不解祁蕭為何那麽喜歡,他又真能給祁蕭些什麽。


  他愛祁蕭,多少也怕祁蕭對他的感情是被自己迷惑給走了偏路,於是他話說到此,斂下眼睫本要問:“我真值得你這麽做麽?”


  豈料那聲“我”才剛說出來,便被塞了一勺子雞蛋羹進了嘴裏。


  香氣頓時又再嘴裏化開來,滋味雖好,卻仍令時程措手不及,他咀嚼著才剛吞下去,正要掩嘴,就見祁蕭把空碗放到桌上,拉著他的手便起身。


  “你剛剛哭就是為了這個?”


  祁蕭的聲音冷聲而來,時程被他問的一震,隻得點頭。


  對方莫名的很理解他,有時他不說也能猜到,時程本以為這會兒他打斷他,該是要回應問題的,豈料祁蕭啥話也沒說,隻是攥住他,踩著階梯便往底下的樓層走。


  他倆走了很大一段,都沒交談也沒停下,直到時程的腳踏出了屋外,感到一股室外的氣息撲麵而來,他才抬起頭,而四周的景物也已變了樣。


  映入眼簾是陽台上能見的那海,現正拍打著浪花在沙灘上,就在個咫尺的距離。


  而祁蕭就站在身側與他見著同樣的風景,男人的發被海風吹亂,聲音也被風聲掩蓋的有些含糊。


  半晌待風停了,時程才聽見他道:“我曾殺過的人,估計能堆滿這整個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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