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那孩子便是安夏?”司菁收回視線, 轉眸看向斯帕克。


  “是啊。”斯帕克眼皮一跳, 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想到了自己父親不在,母親是講道理的人, 不會把安夏怎麽樣,可是算漏了女性的敏感。剛才病房裏, 那兩人隔空相望的眼神, 一點也不知道掩飾,斯帕克覺得他母親一定是看出端倪了。


  “斯帕克, 我們聊聊。”


  “……好。”


  斯帕克垂頭喪氣地跟著司菁離開,李嘉薪推了推眼鏡, 在心裏感歎了一句海因裏斯家的難兄難弟,隨後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離開醫院。狙擊事件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在司景衍給出處理方式前, 他需要負責繼續盯著艾斯特家族的動向。這工作的時間可能會比預想的要長,安夏來了醫院, 司景衍估計一時半會顧不上搭理艾斯特家族。


  病房內, 安夏站在病床不遠處,抿著嘴沉默著。


  “安夏……”司景衍小聲喚道,帶著一絲討好。


  “為什麽不告訴我?”安夏啞著聲音開口道。


  “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明明是為了給我擋槍才受得傷, 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安夏惡狠狠地瞪著司景衍, “之前沒受傷的時候, 你不是在我麵前裝重傷裝得很來勁嗎?你不是很喜歡看我擔心地為你忙前忙後嗎?現在受傷了, 為什麽就一聲不吭了?還讓他們瞞著我……你是笨蛋嗎?”


  “因為裝的隨時都能好, 真受傷了,你太傷心,但我沒辦法馬上好給你看……”


  “歪理……”安夏咬著唇瞪他。


  “嗯,我錯了……”司景衍垂眸道。


  他怕的其實並不僅僅是安夏難過、傷心、愧疚,還有當時他不知道那子彈有沒有打中要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下來,他若有個萬一,安夏這輩子就被他的死困住了。他是想能夠困住安夏一輩子的,但前提是他活著。他若是死了,那他希望安夏永遠不知道這次狙擊事件,忘了自己,然後好好活下去。這不是他有多高尚,他也不喜歡被遺忘,隻是比起自己被遺忘的痛苦,他更心疼活在他陰影下的安夏而已。


  安夏走到病床床尾,司景衍是頭朝著床尾趴在床上的,安夏的影子落在他頭頂,讓他微微抬眸。隨後他看到安夏在他麵前,雙膝跪在地上,伸手抱住他微仰的腦袋。


  “安夏……?”


  司景衍喊了一聲安夏的名字,沒聽到回應,隻感覺到抱住自己的人在微微顫抖,隨後感覺到有微涼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司景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那微涼的水滴是什麽——那是眼淚,安夏哭了……


  司景衍這回是真的慌了,他寧可看著安夏對自己大發脾氣,也不願意看到安夏哭。


  “別哭,我這不是沒事嗎?”司景衍抬手,有些笨拙地拍著安夏的後背,不那麽熟練地低聲哄道。


  回應司景衍的是安夏壓抑的抽噎。


  司景衍認識安夏那麽久,還從未見他哭過,他不是愛哭的性格,是這次的事真的嚇到他了,他需要一個宣泄的渠道。


  司景衍輕輕拍著安夏的後背,直到對方壓抑地抽噎逐漸緩下來,才停下。


  安夏鬆開抱著司景衍腦袋的雙手,稍稍跟司景衍拉開距離。剛哭過的雙眼泛著紅,腮幫上還掛著眼淚,司景衍湊過去吻去安夏臉頰上的淚水,見他沒有躲,又試探在他嘴角落下一個吻。安夏低垂的睫毛顫抖了一下,卻依舊沒有躲開司景衍的動作。


  然而,安夏沒有躲避,司景衍將吻落在安夏嘴角之後,便頓住了動作。不是他突然良心發現,覺得眼下這樣趁人之危是不對的,他隻是不喜歡安夏背負著對他的愧疚,而對他表現出馴服。他想要的並不是這種被迫的順服,而是安夏發自內心接受他的感情,他是貪婪的,他想要的是全身心都屬於他的安夏。


  在司景衍的吻落在他臉頰上時,安夏的心髒就不受控製地跳得飛快,隨後那吻落在他的嘴角,柔軟的觸感讓他有些期待司景衍接下去的動作,然而嘴角那一吻之後,司景衍便和他拉開了距離。


  安夏眼巴巴地看著司景衍近在咫尺的臉,但對方卻沒有一點再對他做些什麽的意思。就碰了一下嘴角,這個……都不能算他們之間的初吻吧?

  “去洗個臉,洗浴室在那邊。”司景衍說著,指了指安夏背後方向。


  確定司景衍真的沒有然後了,安夏有些失望地站起來,往洗浴室方向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司景衍——或者他可以主動,但是想象一下自己一片空白的感情史,完全沒有經驗可言,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什麽時候主動比較合適。遲疑著,安夏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己主動對司景衍做點什麽,還是交給司景衍吧。


  他們剛剛雖然談不上初次接吻,可也算是確定關係了……吧?安夏一邊想著,一邊進了洗浴室洗臉。


  安夏陪了司景衍在病房待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才回他老師的別墅拿換洗的衣服,順道跟學院那邊請了假,他打算留在醫院照顧司景衍。


  安夏離開後,司菁回到司景衍的病房。


  “埃裏克,我想我沒需要談談。”


  “您說。”從剛才斯帕克從房間退出去時,猶猶豫豫的眼神,司景衍大致能猜到他母親想找他談什麽。而且他今天一點也沒掩飾,被看出來也是正常的事。


  “你對那個叫安夏的孩子是什麽看法?”


  “斯帕克沒告訴您嗎?”


  “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司景衍笑了,他看著司菁,認真道:“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喜歡他。”


  “埃裏克,他是個男孩。”司菁看著司景衍,她沒有激動,用平緩地語氣陳述道。


  “我很清楚他是個男孩。”司景衍也一樣平靜地回複道,“我記得您並不歧視同性戀。”


  “可是我記得你以前喜歡的是女孩。”


  “你覺得我對她們有達到喜歡的程度?”司景衍輕笑了一下,“我記得您曾經特別憂慮地說過,我這輩子會不會學不會愛上一個人而就此孤獨終老。現在您不需要再擔心,我已經有了用真心愛上的人。”


  “埃裏克,愛如果不能堅持,到最後隻會是一種傷害,我想這是你需要知道的。”


  “我知道。”


  “那麽你確定?”


  “我確定,我這輩子非安夏不可。”


  看著趴在病床上的司景衍,此刻明明是傷勢未愈的虛弱樣,司菁卻從他身上看到了絕不退讓的強勢。她知道無論再說什麽,都不可能改變司景衍的想法。她這個兒子一向是個強硬的,甚至比他父親更甚,決定的事,誰也無法讓他做出改變。


  唯一慶幸的,是她的埃裏克並不是單方麵地喜歡,不然安夏那孩子就可要遭罪了。


  “我會尊重你的決定。”司菁歎了口氣,最後說道,“不過,你父親那邊……”


  “父親那邊,希望您能幫忙說服他。”


  “這才是你今天跟我挑明的原因吧?”司菁斜眼看他。


  “媽,我愛你。”


  “雷蒙德比你更愛我。”


  “當然,父親是最愛您的。”司景衍笑道。


  司菁帶著一臉不高興地離開了司景衍的病房,她要回家去了。


  司菁離開後,候在外麵的李嘉薪推門進來。


  “迪蘭·艾斯特讓安夏幫忙求情失敗後,把事情告訴他父親了。”李嘉薪把剛得到的消息告訴司景衍。


  “是嗎?”


  “你打算怎麽處理?”


  “聽說那迪蘭·艾斯特雇傭狙擊手,是為了星光音樂廳的登台資格。”司景衍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傷口帶起的疼痛讓他皺了皺眉頭。


  “是。”


  “那就讓他看著安夏拿到資格後再說吧,再此之前先擱著。”


  先擱著給人一點希望,順道讓安夏把人踩了,然後在對方以為逃出生天後給予絕望,還真是司景衍的……不,應該是埃裏克·海因裏希的行事風格。隻是——


  “安夏都回去整理東西,準備長時間在醫院陪你了,登台資格考核可就在半個月後了,你覺得讓他曠課他還能拿到資格嗎?”


  “你想辦法。”司景衍想也不想地把球踢給李嘉薪。


  “你夠了啊!你當世界音樂聖殿是什麽地方?那種地方走後門根本不可能!”


  讓安夏好好回去上課,司景衍又有些不願意,難得安夏主動要求留在醫院陪他,他一點也不想錯過這種福利。而且——安夏眼下的心理情況,也不適合讓他回去上課。


  “安夏拿不到資格,明年我就出資建一座跟世界音樂聖殿一樣的音樂廳,他高興什麽時候上台演出就什麽時候上台。”司景衍懶洋洋地說道。


  李嘉薪對司景衍翻了個白眼,這意義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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