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安夏坐在華德的對麵,點好的菜已經陸續上桌。


  安夏知道華德要找自己談什麽,一路過來便一直處於緊張中, 也看不進去菜單, 桌上的菜式便都是由華德代勞點的。毫無疑問,他挑選的都很合安夏的口味。他和安夏當了十多年的師兄弟,他很清楚安夏的癖好, 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可以說是了若指掌。


  安夏看著桌上的菜式, 微微發愣。


  “怎麽了?不合胃口嗎?”華德出聲問道。


  安夏搖頭,緊張的心情突然消失了。對啊!他跟華德當了十多年的師兄弟,華德了解他,他同樣也了解華德,他們清楚彼此的習慣,這是不管未來怎麽改變, 都無法抹去的事實。正如司景衍所說的,就算他拒絕了華德對他那方麵的感情,隻要他不否認他們之間師兄弟的情分, 華德是不可能單方麵地結束他們之間那段由來已久的兄弟關係。所以, 他根本沒必要擔心或者害怕。


  這頓飯吃得氣氛十分融洽,並沒有安夏之前想象得難受。他們聊著共同的愛好,聊起小時候各自的糗事,還有吐槽他們的老師約翰。


  甜點送上來了,安夏拿叉子撥弄著甜點時,華德終於開口說到了他今天喊安夏出來的重點。


  “安夏……”


  “嗯?”


  “跟我在一起吧。”華德認真地看著安夏。


  安夏低垂著眼簾,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後,他放下手中的小叉子,抬眸對上華德的視線,不避不讓。


  “師兄,對不起。”安夏出聲,打碎了華德眼中的期待,“那麽長時間了,我有認真地考慮過跟你成為戀人的可能性,可是我對你真的沒有除了師兄弟以外的感情,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我不介意你現在對我還沒有……”


  “不行!”安夏拔高聲音,斬釘截鐵地打斷華德近乎急切的申明,“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卻答應跟你在一起,那對你不公平。”


  “我不介意……”


  “我介意!兩個人在一起,單方麵地付出感情,卻得不到相應的回應,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是我的師兄,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希望看到你痛苦。”


  安夏把話跟華德說清楚後,便起身離開了餐廳。


  華德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餐桌邊,麵色有些頹然。


  這樣的結果,在他來到s市,知道安夏又一次逃跑後,便隱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局。隻是他仍是不甘心就此放手,非要追著安夏要一個答案,現在——答案得到,卻是滿腔苦澀。


  華德正沉思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察覺到有人接近,條件反射地側頭看去,便看到司景衍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腿,住著拐杖走近他。


  司景衍其實並不需要拐杖,他的腿傷隻是他假裝的而已。但是,他若用打著石膏的腿,在外麵健步如飛,就算安夏看不到,別人看到了也會傳出去,然後很快安夏那邊也會露餡。演戲演全套,謹慎無大錯。


  就在華德認出司景衍,一時驚訝於對方出現在這裏時,司景衍已經在他對麵的位置,也就是安夏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把手中的拐杖擱在椅子邊,雙腿交疊,雙手隨意地放椅子扶手上,對著華德露出一個微笑,但絕不是友善的微笑。


  見到司景衍,華德也很快收斂起了麵上頹然的神情,盡管安夏拒絕了他,但他也不願意在情敵麵前露出弱勢的表情。司景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華德也在這一瞬間有了答案——因為安夏。


  華德看著司景衍的眼神微冷,“你跟蹤安夏。”


  “錯了,我是來保護安夏的,怕你對他圖謀不軌。”司景衍不緊不慢地說道。


  “說這種狡辯的話,有意思嗎?”


  “很有意思。”司景衍微微勾唇。


  “你以為安夏拒絕了我,他就會選擇你嗎?”看著司景衍得意的模樣,華德不禁譏嘲道,“你甚至不敢正大光明地跟他告白,你心裏很清楚,你若是說出來,他就會從你身邊離開。”


  司景衍輕笑一聲,挑釁地看向華德,“那可說不定,我對安夏,可比你真誠多了。”


  “真誠?”華德嗤笑一聲,“就你那陰險地在背後算計,然後讓安夏跟你睡一個房間?”


  “那也好過你的卑鄙。”


  “你說誰卑鄙!”


  司景衍的眸色變得暗沉下來,周身氣場驟然一變,頓時讓對麵的華德繃緊的神經。司景衍的身上露出危險的味道,那絕不是一個演員能有的。


  “你不卑鄙嗎?”司景衍低沉的聲線中透著冰冷,“你利用安夏跟你那份師兄弟的感情,逼得他不敢直言拒絕;你又用自己暗戀他十年的感情給他施壓,逼得他隻能倉皇逃離,你覺得你不卑鄙嗎?你喜歡安夏,那是你的事,與安夏無關,你憑什麽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華德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任何話。


  “在這場所謂的感情中,你關心的隻有你自己。你的感情安夏不能回應你,你會感到痛苦;被拒絕後還要跟安夏維持師兄弟的感情,你會感到很難受。你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受害者的位置,並且讓安夏覺得他是那個加害者,你是那麽地自私自利。”


  “不是的……”華德反駁。


  “不是什麽?你在逼安夏就範的過程中,有想過安夏的感受嗎?”


  “我有!”


  “你有,但你還是那麽做了。”司景衍譏嘲地看著華德,“因為你覺得自己的感受遠比安夏的感受要重要,所以你選擇了照顧自己的感受,順著自己的**來。”


  華德沉默了下來。


  司景衍站起來,拿著倚在椅子旁的拐杖,準備離開,這時他聽到華德開口了。


  “那你呢?”


  “我至少不會把安夏嚇跑。”


  走出舒懷西餐廳,便看到李嘉薪已經先一步出來,把車從停車場開到了門口。司景衍拉開後車座的門上了車,李嘉薪驅車離開舒懷西餐。


  司景衍單手支著臉,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他會找華德說那些話,是想趁著安夏剛拒絕他的這個機會,順勢在心理上打壓他,最好能夠就此徹底鏟除了這個情敵。痛打落水狗,大概挺適合形容他剛才的行為的。華德跟安夏可以說是一起長大,有是同門師兄弟,那是他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插足的過去和既定事實。他沒有華德那樣的優勢,也沒有華德跟安夏之間有共同語言,而且華德還比他更加地年輕,正麵較量他不覺得自己能贏,所以隻能采用心理上打擊對方的卑鄙手段。


  司景衍眼中露出一絲自嘲,他不敢自詡磊落,但很少有對手會讓他感到害怕的,然而華德卻是。


  話,他說得是過分了,說華德利用跟安夏十餘年的師兄弟感情逼迫安夏,可若是他在華德的位置,他未必不會去動用“師兄弟感情”這張牌,當然不會蠢得像他那麽直白,但手段絕不會比他磊落。


  他說華德卑鄙,說華德自私自利,而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想要親近安夏,他裝過醉酒騙安夏主動接近他,想把安夏留在身邊,又裝骨折博取同情心。司景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打著石膏的腿,他也是因著自私自利的**,用卑鄙的手段欺騙著安夏。


  司景衍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好糟糕,除了騙安夏,還是騙安夏。比起華德,他唯一做得好的,大概就是沒有拿感情的事去脅迫安夏。


  快到家的時候,司景衍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對前麵的李嘉薪說道:“先去一趟書店再回去。”


  “書店?”李嘉薪一愣,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要買書?”


  “嗯,想買幾本書看看。”


  “你要買什麽書?”


  “烹飪類的。”


  “你要學做菜?!”李嘉薪被驚到了,司大少爺這是準備為安夏洗手作羹湯了?要知道這位大少爺以前可是寧可出去吃,也不願意自己進廚房做飯的,他家的廚房一向隻是個擺設。


  司景衍淡淡地掃了一眼駕駛座上的李嘉薪,“我不能以後每次想在家裏吃飯,就叫你過來,你太礙眼了。”


  李嘉薪:“……”這是有多嫌棄他啊?不就是當了電燈泡……好吧,燈泡確實是一個糟嫌棄的存在。


  李嘉薪默默地選擇閉嘴,掉頭開往書店方向。


  烹飪書最後是李嘉薪一個人進書店買的,司景衍不方便在這樣的公共場合露麵,而且他也不清楚怎樣的烹飪書適合初學者,還不如直接讓李嘉薪幫忙買了。


  李嘉薪進書店沒一會兒,司景衍的手機響了,是安夏打了電話過來。司景衍沒有感到意外,算算時間安夏也差不多到家了,發現自己和李嘉薪都不在,肯定會打電話過來。


  “你們出去吃飯了?”安夏在電話那頭問道。


  “嗯,李嘉薪把菜炒糊了,所以我們就出來吃了。”司景衍想也不想地說道。


  剛買了書回來,拉開駕駛座門的李嘉薪麵無表情地看著司景衍,他什麽時候把菜炒糊了?


  不過這時拿著手機通話的兩個人都沒考慮到李嘉薪什麽感受。司景衍想著絕對不能讓安夏知道他今天把華德往死裏懟了,安夏則想著李嘉薪的廚藝貌似發揮不太穩定,但司景衍受傷了需要好好補充營養,也不能每天從外麵訂餐或者去外麵吃,外麵的什麽酒店做的,都沒有自己做的放心有營養——得想個辦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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