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決勝之戰(一)
“使勁,推!使勁,推!使勁,推……”
伴隨著整齊劃一的口號,由雜役們奮力推動的簡陋攻城車緩慢地朝弗爾徳村南牆的村門駛去。
化雪後變得鬆軟的土地這幾天幹硬了不少,但雜役們依舊推得十分費力。
沉重的攻城車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雜役們每走一步,腳下的短靴都會陷一小半進泥土裏麵。不過,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也把泥路給踩實了不少。
攻城車的頂部是倒“V”形的,除了用樹枝搭出了骨架,另外還鋪著一排捆綁好的盾牌和一層皮革,防止弗爾徳村的弓箭手放箭殺死推車的人。
“弓箭手,進入戰場!”
昆尼爾男爵對旁邊的傳令兵下達了命令後,傳令兵扯著嗓子,麵向弓箭手的陣列大聲喊道。
敏捷的弓箭手們迅速脫離了行進的隊伍,向上次戰鬥中留下來的防盾跑去。
這些弓箭手大多是昆尼爾男爵領地裏的獵人和護林人,絕大部分人緊緊穿著一身簡單的束腰短袍,戴著兜帽。一些富裕點的弓箭手不過是在衣服外套了一件武裝衣,或者是一層自製的粗糙皮革甲而已。
在弓箭手的陣列中,一個有著斑白的頭發以及絡腮卷胡的老頭格外顯眼。
隻見他頭上頂著一席鏈甲頭巾,陳舊的武裝衣外麵套著一件鏽跡斑斑的鱗甲。除此之外,他還戴著一副結實的夾板護臂。
村牆上的比爾遠遠地便注意到了這個老家夥,他猜測,這個家夥應該是昆尼爾男爵領地裏的老製箭匠。
“或許我們應該活捉他。”比爾如是想到。
而在昆尼爾緩慢前行的軍隊左翼,一座九米高的攻城塔正在雜役們的推動下緩緩前行。
不過,與攻城車不同的是,攻城塔並不能保護它兩側那些正在推著它前行的雜役們免遭弓箭襲擊。
為此,昆尼爾男爵特意派了一隊舉著盾的自由民士兵簇擁著推車的雜役們,盡可能幫他們擋住來矢。
這個攻城塔畢竟是那個意大利工程師的倉促作品,很多地方連樹皮都沒刮,隻是簡單粗暴地被粗繩和大鉚釘連接在了一起。它的背麵固定著兩架雲梯,正麵則鋪著獸皮綁著盾牌,用來阻擋箭矢。
“繼續前進!”
這一次,昆尼爾男爵沒再冒失地讓沒有護甲也沒有盾牌的農奴兵們如送死一般衝在最前麵了,而是將他們和自由民士兵組合在了一起,讓有甲有盾的自由民士兵掩護著他們前行。
現在,昆尼爾男爵可得減少傷亡了,即便是這些他視為草芥的農夫——他還要在這戰之後帶兵支援洛翁伯爵呢,如果陣亡士兵太多了,不說士氣會不會崩,他自己的臉上也不會好看。
就連提著雲梯的雜役,也是跟在攻城車和攻城塔的後麵,等到了村牆下麵的弓箭手射擊死角後,再來將雲梯搭起來。
“嗖,嗖……”
比爾率先鬆開了拉滿長弓的手,另外一個被選出和比爾一起天天練習長弓的弓箭手同樣鬆開雙手,兩支羽箭如同脫離束縛的雄鷹,向進入戰場的敵軍弓箭手們高速飛去。
“小心,快躲開!”
空地上,一個警覺的年輕弓箭手抬起了頭來,看見遠處天空上有兩個小黑點劃過了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接著朝他們這飛速鑽來,不禁大聲向周圍的同伴們提醒道。
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噗嗤!”
“啊啊啊啊!”隨著一聲沉悶的銳器入肉聲,一個有這一口爛牙的中年弓箭手被擊中了腹部,身子一軟摔在了地上,淩厲地慘叫了起來。
不過令他們慶幸的是,等他們反應過來後,另一支箭矢隻是插在了泥土之中。
“他們的弓箭為什麽能射這麽遠?”
見有人中箭,弓箭手們不禁打起了精神,留了個心眼。同時,他們的心中泛起了嘀咕。
在他們的認知裏,他們平時見到的獵弓反曲弓,射程最遠到一百米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而現在,他們距離村牆還有接近一百五十米,但敵人的弓箭卻可以飛越這麽遠的距離攻擊他們,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戴維森,戴維森?見鬼!”中箭弓箭手的好友連忙過去幫他查看傷勢。
雖然射中這個倒黴家夥的是一支輕箭,但還是深深地沒入了他的肚皮。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身上肮髒的灰色束腰短袍,看上去甚至嚇人。
威爾士長弓的威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在兩個世紀後製造工藝和長弓兵水平的巔峰時期,它能在兩百米到兩百六十米的距離內穿透皮革和襯墊甲,甚至侵徹質量一般的鎖子甲。而在八十米的距離內,長弓幾乎可以說是無堅不摧,就連板甲都能射穿,由此可見一斑。
“真是得感謝那群該死的諾曼海盜送給我們的禮物。”村門上的西蒙看著遠處如螞蟻一般小、中箭倒地的弓箭手,漬漬稱奇。
“我得想辦法再搞一批長弓過來,就算搞不到,再不濟也得弄一批紫衫木回來自己製造長弓。”西蒙的心中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自第一個倒黴蛋中箭之後,比爾發現那些狡猾的弓箭手就和滑溜的泥鰍一樣,很難再射中他們了。
“準備,放箭!”
比爾見那些弓箭手們已經進入了距離村牆八十多米的距離,側過頭對著弓箭手們大聲喊道。
“嗖!嗖!嗖……”
沒一會兒,村牆上便響起了箭弦清脆的聲響和箭矢高速飛出的破空聲。
弓箭隊的小夥子們基本上天天都在訓練,不是在打獵就是在新搭的射箭場練習打靶。他們預估著風力和拋物線以及敵人移動的速度,算好提前量後鬆開了手,緊接著從箭壺裏抽出下一支箭矢。
這時,空地上即將抵達距離村牆五十米處防盾的敵軍弓箭手開始出現傷亡了。
一些弓箭手被射中了大腿,一下撲倒在地,幾乎喪失了行動能力;一些弓箭手被射中了胸部腹部,軟鎧甲和武裝衣並不能保護他們,他們能做的隻是忍受巨大的苦楚,然後死去。
而此時,比爾和另一個弓箭手的威爾士長弓威力就凸現出來了——有一個被射中肩膀的弓箭手,雖然穿著皮甲,但箭矢依舊深深地穿透了他的肩膀,箭尾的白羽幾乎都貼到他的皮甲外套了,隨後被不斷湧出的鮮血染紅。
“婊子養的狗東西,現在輪到我們了!”
插了十幾根箭矢的橡木防盾後麵,斑白頭發的老製箭匠壓抑著怒火從背後挎著的箭壺中一連抽出了六支箭矢,插到了泥土中。
他拿起了一根箭矢,小心翼翼地退後了幾步,目光迅速鎖定在了村牆上一個正在快速抽箭搭弓射擊的小夥子。
緊接著,他熟練地拉開了弓弦,“嗖”的一下,帶著泥土的箭矢高速飛出。
他重新躲回了防盾後麵,果不其然,一聲短促的慘叫從村牆上傳來,他知道自己得手了。
“該死!”
村牆上的西蒙聽見了旁邊傳來的慘叫,時刻關注著敵軍大部隊動向的他不禁偏頭看了看——那個可憐的小夥子脖子被弓箭貫穿,身體癱軟在了地上,口中不斷吐出血液血沫,看樣子活不成了。
西蒙沒有時間悲傷,再等他回頭的時候,他看見敵人的軍隊和攻城器械已經越過了他堆起來標記兩五十百米距離的石頭。西蒙隨即便向旁邊的士兵喊道:“兩百五十米!”
“兩百五十米!”
士兵大聲對著投石機角樓的方向喊道。
投石機的發射角度和扭力是事先便調好的,萊安大致估計了一下敵人攻城車的方向和速度,預算好了提前量,隨後對旁邊的工人說:“就是現在,放!”
“啪!”
投石機的扭力臂高速抬起,狠狠地擊打在了止欄上的緩衝墊上,揚起了一大片灰塵。
大石塊飛速向攻城車的方向飛去,攻城車旁邊圍聚著的士兵們睜大了滿是恐懼的眼睛,下意識地舉起了盾牌。
“砰!”
“噗!”
“呀啊啊啊啊!”
萊安的提前量算得太少了,石塊沒有砸在攻城車上,而是砸在了攻城車後麵緊緊跟隨著的自由民士兵隊列裏。
那個最倒黴、被直接砸中的自由民士兵,周圍的人都認識他,因為他是個老賭徒了,這幾天和別人玩骰子遊戲贏了不少錢,讓人印象深刻。
上帝在前幾天給予了他好運氣,但這會兒好運氣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飛速襲來的大石塊首先擊中了賭徒的盾牌,然後毫不減速地像摁一團橡皮泥一樣將他擊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並未減弱多少動能的石塊直接將這個賭徒士兵砸得攔腰截斷。混雜著盾牌木屑和生生被撕裂的衣物,大石塊讓了他的上半身四分五裂,碎肉橫飛,令人作嘔的血霧飆濺得到處都是。
等一切塵埃落定,旁邊的士兵們都看見了倒黴蛋賭徒的屍體——尚還完整的下半身,泥地上連接著下半身的花白大腸,殘碎的內髒被灑得到處都是。
周圍許多士兵的臉上,身上,手上,武器上被濺到了那個賭徒士兵的碎肉和血液。
這帶給他們的心理衝擊已經遠遠超過了純粹看著隊友被敵人用普通兵器殺死時那般驚悚——上帝保佑,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個活生生的隊友在他們麵前瞬間被撕裂分屍,自己身上還粘著他遺留的血液和碎肉。
濃鬱的血腥味彌漫開來,許多士兵開始嘔吐。就算是上過幾次戰場的老兵油子也感覺喉嚨裏一陣波濤洶湧。
“重新裝彈!提前量算少了,我們得調整一下角度和方向。”萊安和工人們反饋著這次射擊的結果,言語中帶著冷漠。
他知道,如果真讓敵人殺進村裏,肯定有人的下場會比那個被石塊擊中的士兵要更慘,好歹他在一瞬間就失去意識擺脫苦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