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節
,“這是……這是……這是……這是……”
百裏子鳶明白了,這是一個關押著老人的牢籠。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五十三幕 碧池太子瀧熾
沉重的氣氛籠罩著碧池國的每一寸土地,隨著年月流逝逐漸蒼老的碧池國國主瀧罹端坐在他的黃金王座上,臉色凝重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驚喜。碧池國在同南夏國的最後戰役裏,以碧池國戰敗畫上了句點。按照南夏國國主夏無桀的要求,碧池國割琉璜、灣北等島地給南夏國,並向南夏國稱臣,年年朝供。此時此刻碧池國國主瀧罹掃視著朝天宮大殿裏所有的臣子,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進入大殿沒有多長時間的兩個年輕人身上,其中一個刀疤臉,炯炯有神的雙眼寫滿了驚訝,而另一個年輕人,瀧罹這些年來幾乎每天晚上做夢都夢得見。即便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即便是他的麵容裏多了幾絲陌生個頭高了那麽多,可是瀧罹還是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了一絲熟悉。他的眼睛依舊像是當年一樣清澈、明亮。
碧池國太子瀧熾在隨著他的老師離開碧池國數年以後,第一次返回故土。然而迎接他的沒有禮炮萬千齊鳴,也沒有滿朝載歌載舞的美酒佳宴歡慶,這著實地令瀧熾身邊的刀疤臉顏小敘很是鬱悶。
葉勳命令他們從煙江出發一路南下,越過荒原穿過大漠,渡過清羽海峽抵達碧池國。一路上他們曆盡千難萬險,中途在南夏國下埠租借客船的時候,他們差點把命打進去。當時南夏國和碧池國打得不可開交,顏小敘和瀧熾兩個人幾乎被卷進這場戰爭,他們在下埠的時候扮作南夏國的水兵引侯,在進入碧池國疆域的時候兩個人幾乎是棄船抱著兩根桅杆人力遊到了碧池國的海岸。
而當顏小敘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平靜下來後,瀧熾又破天荒地丟出了他是碧池國太子的身份,這讓顏小敘的愚鈍大腦一次又一次地進入了高速運轉。
“這是什麽三流說書人編講的故事啊?”顏小敘當時攢著勁兒地給了瀧熾一個連晃,“我們這是在茶樓戲台上演戲麽?不帶這樣的劇本好不好?”
可是當他們走進碧池國國都鳳陽的皇城朝天宮大殿後,顏小敘老實巴交地閉上了嘴。他用了近兩柱香的時間才接受了瀧熾身為碧池國太子的事實。然而並沒有出現顏小敘期待的父子相認時痛哭流涕群臣俯拜在地的畫麵,所有的人都沉著個臉,氣氛相當的壓抑。
“阿爸,”瀧熾張開口打破了沉寂,他一改在外麵大大咧咧說話的習慣,“我回來了。”
坐在黃金王座上的瀧罹看著同樣仰著頭看他的瀧熾,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多年以後父子重聚居然是如此尷尬的場景。瀧罹實在是不能把瀧熾同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臭小子做比較了,瀧熾已經長大了,從心裏上來說,瀧罹不得不佩服起那個叫做葉勳的人。
“還要離開麽?”瀧罹合上眼,聲音回蕩在朝天宮裏。
瀧熾點了點頭,“是的,還有很多事需要兒臣去完成,為了我們的信念,兒臣必須放棄一些東西。我們老師說,一個人的牽絆過多,是永遠也走不遠的。”
“果真是我的好兒子,”瀧罹從他的黃金王座上站了起來,“那麽你能否告訴父王,你所想要的東西和你的信念,究竟是什麽?”
瀧熾垂下頭不吭聲,不是他不說話,而是他著實地想不起來該怎麽回答了,說什麽為了一個和平統一的時代,全是……放屁!對,葉勳後來跟他們講,全是放屁。而他們看上去的確是想打破世俗結束諸國爭霸的偉大先知,可是即便是他們所希望看到的那個時代來了,那又能怎樣呢?瀧熾真的回答不出來。他身邊的顏小敘推搡了一下他,“你老爹在看你呢!不要避開他的目光,不然你給人的感覺是個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
對了!顏小敘說的沒錯,是感覺!瀧熾抬起頭來,眼睛裏有灼灼的火焰燃燒起來,“兒臣想要的隻是一種感覺,一種活著的感覺,而不是按照別人的意願去走兒臣不想走的路。”
“你比父王勇敢,你遠比父王勇敢。”瀧罹走到瀧熾的身邊,“既然你選擇了當年父王不敢選擇的道路,那麽你就要一直走下去,跪著也得走完!說說吧,這一次回來,有什麽目的?不然的話你是不會回來的。”
“煙江王蘇滬死了,死在了他弟弟蘇弛的野心裏,”瀧熾說,“老師帶領紋花的刺客們脫離了西秦皇族們,竭盡全力地支持他,無條件。老師說這個天下勢必要走上統一,而後秦國的國主葉愷過於強勢霸權,幾個國家對峙的情況下,受苦的隻有天下的黎民百姓們,再加上,啟示之君所預言的那個魔鬼,就要蘇醒了,百年前的災難將會在這個世界上重現!”
瀧罹重新坐在他的黃金王座上,“所以呢?”
“老師想要攪起後秦國的內亂,挑起後秦都護府和後秦國各勢力之間的矛盾,這樣子後秦國的霸勢強權就勢必會減弱,而這樣一來,天下形式必定會大變,”瀧熾看著高高在上的瀧罹,這個逐漸年邁的男人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那種精湛,他的心裏忽然升起一絲愧疚,“這個天下是留給英雄們去馳騁的,後秦國有後秦都護府、煙江有我們紋花刺客,百裏家的王爺們有他們隱藏已久的饕餮血侯,而南夏國有他們的鬼斧大軍,父王這裏我知道您也像百裏家的王爺們一樣隱藏了自己的王牌,您沒有將它用於和南夏國的戰役裏,雖然您不畏懼單方麵的後秦都護府或者是南夏國的兵部,但是他們聯起手來一定會讓人十分的頭疼,所以您隱藏了它,不過我想如果後秦都護府的援助一旦撤離,隻要父王一聲令下,當年號稱王者之師的隱蝠們,一定會把碧池國的海葵大旗插到南夏國的北疆以北。在不久的將來,恐怕這個天下的霸主,是要變了。”
“那樣的將來麽?”瀧罹閉上眼,“還有多遠呢?”
“不遠了,”瀧熾的語氣變得犀利堅定起來,“不久之後老師和煙江王蘇弛以及大秦真正的主人們所帶領的饕餮血侯,將前往後秦國帝都辰冕城伺機挑起內亂,到時候南夏國國君夏無桀和南夏德妃一定會為了他們的公子夏默年插上一手,而西域諸部落一定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達成聯盟,像當年一樣向和百裏姬如向魔君宣戰一樣,人們會把他們的豹尾旗插到西梁山脈以東後秦國的疆域上,打開後秦國西疆的大門……”
“你說這麽多,是為了什麽呢?”瀧罹打斷了瀧熾的話。
瀧熾看了看身旁的顏小敘和大殿裏靜默不語的群臣們,他抬起頭迎上瀧罹的目光,“這一次兒臣回來的目的隻有兩個,一個是老師的意願,另一個是兒臣自己的。”
“噢?”瀧罹說,“說來聽聽。”
“一,是希望父王召集隱蝠組建更強大的軍隊,必要時給予煙江王幫助,作為煙江在南方的後盾,也是最強大的後盾,”瀧熾說,然後接著豎起兩根手指頭,“二,是希望父王加強海軍的戰鬥力,從清羽海峽一路北下繞過南夏國和百裏家的王爺們,在後秦國的東海以東暫歇下來,一旦後秦國的西疆戰事吃緊,那麽東海岸的防禦一定會因此削減,到時候父王把海軍的箭頭炮彈全部指向沒有防備的後秦國,伺機攻占後秦國的東海岸防線,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我相信碧池國的能力不僅僅隻能作為一個後盾,父王絕對有實力,成為改變這個天下的英雄之一。”
“不愧是流著我們碧池人血裔的好孩子,”瀧罹的眼睛裏忽然凝聚了一團精湛的光芒,“我想我知道哪一個是我的好兒子的意願,丞相,不要光站著不吭聲,說說你的看法。”
站在群臣文官最前方的碧池國丞相趙恒上前一步,他的雙手因為年邁的緣故布滿了皺紋,“啟奏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極是,我國隱蝠已經沒落多年,是時候該卷土重來了,而且我們所有做臣子的願望,無非不是希望跟著陛下把陛下的黃金王座抬到最高的地方,受到所有天下人的臣拜。”
“好好好,”瀧罹端正了坐姿,“顧青辭!”
“末將在!”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雙手抱拳上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從即日起,你攜帶孤王的指令,調集所有的軍士進行訓練整合,”瀧罹看著雙手抱拳穿著銀盔銀甲的顧青辭和瀧熾身邊的顏小敘說,“然後篩選精兵良將重組隱蝠,把我們的戰船開到後秦國的東海域去!而我們麵前的這個武士,就是你們的統領!”
“末將領命!”顧青辭站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誓死不休!”
瀧罹閉上眼,心裏有無數聲音在呐喊著,威風凜凜。那個時代終於要來了,他在心裏說,那樣的時代終於還是要來了,我的好孩子,父王能夠為你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顏小敘看著忽然頹唐下去的碧池國國主瀧罹,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瀧熾也是一樣的頹唐。鳳陽城的朝天宮裏再一次恢複成一片死寂,凝重的氣氛籠罩在每個人臉上。丞相趙恒低著頭,歲月把他的頭發渲染成天然的白發,而顧青辭和顏小敘一樣,把目光放在瀧罹和瀧熾身上。
就這樣了,瀧熾在心裏說。
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的父王了,從那以後,他生命線在延長到某一個點的時候,被人用力地“哢嚓”一聲剪斷了。
一同被剪斷的,還有他的夢想和他的願望。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五十四幕 原罪之瞳,傲慢領域!
幽幽的箜篌聲在夜色中悄然行來,百裏子鳶騎著紅棕色的小馬立在偌大的荒原之上。燦爛的星辰掛在漆黑的天穹上,亮得耀眼奪目,像是隨時會化成一場閃光的大雨打落。
世界在風中搖著,箜篌聲越來越細了,遠遠得不可捉摸,讓百裏子鳶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她策動了小馬,行上山坡。
這裏並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遍地都是人,或者說……是屍體,戰死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山地上,他們互相枕著,血染紅了一整個世界。
騎在紅棕色的小馬上的百裏子鳶在屍體中悄無聲息地穿行,她很害怕,可是她不敢開口。百裏子鳶怕開口會驚醒這些死人。
百裏子鳶覺得她背後有一對沉默的目光,可是當百裏子鳶猛地回頭,卻靜靜的什麽都沒有,隻是月光下一個火色的影子跳躍著閃過,像是紅色的火狐狸。
紅棕色的小馬的影子在月光如水的地麵上仿佛飄飛著,百裏子鳶回頭看去,一串蹄印都帶著血。大約再翻過一個山坡,百裏子鳶看見了濃濃的霧氣,霧氣中沒有馬的小車停在那裏,像是被拋棄了。
風吹著那個小車的簾子,濃鬱的大紅色簾子上,金線的反光比刀刃還冷。
“有人麽?”百裏子鳶輕輕地拍著車壁。無人回答,百裏子鳶慢慢地掀開了簾子。大紅的綢緞索子上穿著閃亮的珠子,懸在小車的正中,安安靜靜地,淡粉色裙子的少女擁著懷裏的人,低頭端坐在那裏。一支紫皮的笛子在她手裏。風吹著她鬢角的長發輕輕地飄起,她的眼淚落在箜篌上,一滴一滴,是紅色的。
“未央?未央……未央,我來接你了。”百裏子鳶朝著那個人兒伸出手,“跟我走吧未央。”
百裏子鳶伸手要去觸她臉上的淚,少女循著百裏子鳶的聲音抬起了頭。
百裏子鳶看見了熟悉的麵孔,可那不是白裏未央的麵孔,那是穆姑娘的臉。她的雙眼在流淚,淚水是紅色黏稠的。她直勾勾地看著百裏子鳶,著上身,百裏子鳶想要退去,可是百裏子鳶沒有力量。她忽然發現自己被吊在木架上,她的雙手被死死地捆綁起來。
穆姑娘的身體傾倒下來,像是一段木頭那樣打在百裏子鳶身上,冰冷的胸貼在百裏子鳶的臉。
穆姑娘的身體忽然抖了一下,然後無數支黑色的長槍從背後刺穿了她。她被長槍高高地挑起在半空中,身體展開仿佛一個古老的圖騰。
百裏子鳶仰起頭,看見半空中的穆姑娘露出一個難以描述的笑容,她胸口的血一滴滴打在百裏子鳶的臉上,這時半空中有一輪鉤子狀的月亮,月鉤泛著武器一樣的金色。
“穆姑娘―――”百裏子鳶猛地坐了起來。空洞洞的回聲在周圍回蕩,冷汗濕透了百裏子鳶裏衣。
是一個噩夢。百裏子鳶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
她覺得自己是要死了,這是死神給她的指示。百裏子鳶側著耳朵傾聽,她卻覺察不到那個怪老人的動靜。老人似乎是不需要睡覺的,他每天就是四肢著地野獸一樣遊走在周圍,他對百裏子鳶很有興趣,總是偷偷地藏在石頭後麵窺看百裏子鳶,可是百裏子鳶稍稍踏出一步,他又會逃走。
此外他就是守候在地下河邊,等著大魚。
有時候是體型巨大的光魚,有時候是那種可怕的怪物,老人捉上來都是生食,隻是再沒有第一次見的那麽大個頭的怪物。
不過這些天河水漸漸地淺了起來,似乎地下河也有枯水的日子,引不到魚,老人顯得很不安。總是聽見他手腕上的鐵鏈丁丁當當地作響,那是他在河邊上上下下急切地奔竄。百裏子鳶抹了抹額頭,額上冷汗不多,她觸到自己的臉頰,那裏濕濕粘粘的,有一滴水。異樣的感覺使百裏子鳶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她全身毛孔都緊縮起來,一雙瑩瑩發光的眼睛就在她頭頂,距離她是如此的近。
那雙發光的眼睛是那怪老人。
他占據了靠近百裏子鳶的一塊巨石,伸長脖子低頭窺看著,他森然的白牙每一顆都尖銳得像是刀尖。
百裏子鳶退了出去,他擦了擦臉,意識到夢中滴落的那滴血是老人的唾液,老人正張著嘴,他有些激動了,喉嚨裏嗬嗬地作響。
“走……走開!”百裏子鳶覺察了他的異樣,她驚恐地退後。可是後麵沒有空間了,百裏子鳶背後就是一棵巨大的石筍。
“嗬嗬……嗬嗬……”老人似乎什麽都聽不見了,他在一種狂然的喜悅中。他彎曲著十指,那些幹燥開裂的指甲有如豹子的利爪,在岩石表麵摩擦著,噝噝的尖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