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不原諒,不忘記
我和戰銘列從李秀芬那裏帶走了那張照片,李秀芬也答應這件事會守口如瓶。
這次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保她自己的命。
她這種貪財的人,最是怕死。
上了車,我問戰銘列北念弘老婆的死是怎麽是回事,為什麽他沒有告訴我。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說道:“我以為,你知道。”
“……”
我還真是被堵得無話可說。
“她死不死,和你的身份並沒有太大關係,她死了,有證據也能證明是她做的。”戰銘列說道。
我悶聲點點頭,其實還有一點,我們都沒有提。
她……應該也知道還有一個孩子流落在外,那麽,南秦雪之前告訴戰銘列的那個版本又是從哪裏來的?
“北念弘有意續弦。”戰銘列突然說道。
沒頭沒有腦的一句話,我卻瞬間聽懂了。
這要續的人,就是她吧……
北夫人、北逸辰、北知蘭母子三人都相繼死了,她也總算是熬出了頭,可以帶著南秦雪回北家了。
南秦雪,也終於可以改姓“北”了。
我轉頭看著車窗外,戰銘列問道:“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知道他是問我,想什麽時候見麵之類的,我一時沒有回答,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裏的照片,我要再見麵嗎?怎麽問?
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戰銘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然,我先幫你說說,然後再……”
“不用,”我收回目光,說道:“已經麻煩你太多了,我還沒有想好,想好再說吧。”
戰銘列沒有再說什麽。
我讓他在市區找個地方停下,然後和他道了別,上了圖海的車,一路回住處。
“圖海,”我倚著車窗低聲問道:“你覺得,楚江開……是被誰害死的?”
這個問題一說出口,我自己都有些羞愧。
說出這個,我是存了私心的,我驚異的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開始給北家找理由。
不,不行。
圖海倒是很鎮靜,目光依舊看著前方,說道:“白小姐,楚總的仇已經報了,你忘記了?北逸辰當場死了。所以……你不必再為這件事情糾結,楚總,也不會希望你這樣。”
我聽了他這話,心裏更加羞愧。
我慢慢坐直身體,靠在椅坐上,心裏暗暗想,自從穆林深出事開始,我就對北家恨之入骨,陰差陽錯,我與穆林深還是沒有在一起,我經曆了那麽多,最後楚江開還賠上了性命。
難道,就因為這麽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身世,我就妥協了?
不,絕不。
第二天一早,段西臣又打電話來,無非還是那個問題,我有些奇怪,這是我的事,他為什麽這麽心急。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白小姐,我要走了。去國外,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我愕然。
“好嗎,今天下午,見麵吧。”
定好以後,我給戰銘列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要見麵的事,他當即說要陪我一起去。
這樣也好,有他在,我總會安心一點。
從掛斷電話那一刻起,我的心裏就沒有安生過,坐都坐不住,一直到了約好的茶樓外,我莫名又穩了下來。
無非就是證實一件事情而已,有什麽可慌的?
出息。
我暗罵了自己幾句,跟著戰銘列上了樓。
段西臣正在走廊上等我,見到我來了,急忙迎上來,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又閉上,一指裏麵的包間,“請吧。”
我點點頭,他在前麵引路,房間門半掩著,聽到聲音,屋裏坐著的人站起來。
她的眼睛微紅,眼神有些急切,應該是哭過。
我看了一眼段西臣,他的臉紅了紅,我就明白,隻怕這家夥是提前說了。
她看著我,嘴唇微微有些抖,神態和之前那次見完全不一樣,沒有了從容淡定和優雅,有些局安不安和愧疚。
我心裏五味雜陳,手有些發涼,戰銘列輕輕握了我的手,走過去說道:“蘇姨,您早到了?”
她姓蘇,很軟的姓,名字也很聽,蘇慕清。
“啊,”她點點頭,又搖頭,“啊,沒有,我也是剛到,剛到一會兒。”
她有些語無倫次,指了指座位說道:“坐,坐吧。”
大家依次而坐,段西臣也不是個能說上話的,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蘇慕清隻會看著我一臉的激動,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一時間陷入特別尷尬的安靜,我總不能自己開口吧?
戰銘列說道:“蘇姨,您是不是知道了?”
“是,”蘇慕清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我是聽西臣說的,西臣跟說我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這件事情擱在我心裏這麽多年了……”
“那您找過我嗎?”我問道。
她一愣,急忙點頭說道:“找過,找一直在找,也去求過姐姐,可她始終不肯說。我聽說你被送去了福利院,我找了二百多家福利院,可是……”
我心裏情緒翻湧,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握在一起,“你有什麽證據嗎?”
“有,我有。”她急聲說道:“我記得你的生日,還記得當時的李護士,我記得……在你的右腰側有一枚小小的紅痣。”
我眼底忽然泛起潮意,她說出日期,和那張照片上的一樣。
可是……
有些話,我問不出口。
戰銘列看了我一眼,說道:“蘇姨,我問句冒昧的話,我聽說最初和北家訂婚的人是你,因為懷了身孕又小產,北夫人因此趁機和北先生走到一起,你因此而悲憤離家,後來無意中相逢,才又在一起有了小雪,是這樣嗎?”
這也是我想問,卻問不出口的。
蘇慕清的臉迅速泛紅,呼吸有些急促,她的目光在我和戰銘列之間飛快一掠,僅是這一個眼神,我就基本明白了。
她垂下頭,局促的說道:“並……不是。實際上,我之前一直在鄉下外婆家,我認識念弘的時候,他和我姐姐已經結婚了。”
果然是這樣。
她說完有些心虛的看了看戰銘列,最終又把目光定在我身上,說道:“深……白小姐,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太光彩,但事實就是如此,我也不會不承認。但這些是我們上一輩的事,不應該對你們產生影響,現在你爸……念弘說了,要娶我進門,到時候你和小雪……”
她這話讓我突然有些煩躁。
我也不是說自己有多高尚,畢竟我曾經做過的那個圈兒,也不能再提什麽道德,更別提高尚這個詞兒。
我也曾經百抓撓心一樣的想要坐正室,貪心私欲鼓脹,日複一日的煎熬,也曾經鬥過其它的女人,陰謀陷害,但我聽著她這話,卻怎麽聽怎麽不舒服。
我冷笑了一聲,說道:“所以呢?進了北家的門,就可以是名正言順的女兒了?就能抹煞過去的一切了嗎?”
她紅了臉,眼睛裏泛著水光,卻比剛才沉著了一些,“是,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光彩,但我也是為了你和小雪著想,因為……私生女的身份,小雪這些年都沒有真正的快樂過,受盡北逸辰兄妹的白眼和欺負,都是北愛的孩子,憑什麽我的孩子要受到這種待遇?我不甘心,我就算為了我的孩子,我也得爭一爭。”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沒有什麽再討論的。
我來也不是為了和她討論這個問題的,畢竟,我也沒有什麽資格指責她這一點。
隻是……她說,南秦雪這麽多年都沒有真正快樂過,但我真切的可以看到北念弘對她的寵愛,我呢?別說什麽快樂,我連活著,都是靠這一顆心算計出來的。
“抱歉,我還有事。”我說罷,站了起來,一時沒有了再談下去的欲望。
“深深。”她立即站起來,說道:“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苦,我也想補償你,如果你願意……”
“我不願意。”我沒有回頭,淡淡說道:“你知道我受了苦,可你無法想象我受的是什麽苦,你隻看到南秦雪不快樂,卻不知道我多少次死裏逃生,活得小心翼翼。和北家的仇怨,不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身世就能夠改寫的,也不是突然多了父母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我死死握著手包,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說道:“我之前已經想過,和北家不死不休,哪怕賠上我自己的性命。我現在……最多隻能做到不再存同歸於盡的心思,但不會原諒,更不會忘記。至於相認……從何談起?”
“深深……”
“請叫我白小姐。”
我說完,快步走出門,戰銘列起身跟在我的身後,一路出了茶樓。
“你決定了?”他問道。
“是,”我低頭說道。
其實,這是我想了一晚上的結果。
命運弄人,沒有人知道,我在心底期盼了多少年,想我也能有父母,也能撒嬌,哪怕他們不富有,有一顆愛我的心就夠了。
但……大概我這個人上輩子做的壞事太多,始終沒有辦法遂心願,無論是哪一方麵。
我抬頭笑了笑,“辛苦你了。不管認不認,都要謝謝你。至少我心裏明白一個答案,是我多年想要的答案。”
戰銘列抬手,遲疑了一下,最終落在我的肩膀上,“你剛才說得很好,不再存同歸於盡的心思就好,你要記住,你的命很重要,沒有誰值得你赴死。”
我心裏一酸,眨了眨眼睛說道:“好,我記住了。”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還會留在長州嗎?”他問道。
“嗯……可能吧,可能會再留兩天,然後就走了,”我補充說道:“不會再回來。要是想見你了,就打電話,你得去找我。”
戰銘列難得的笑了笑,手掌撫上我的眼睛,我沒有合眼,睫毛刷著他的掌心,聽到他說,“好。”
我的確沒有立即離開長州,想去碼頭走走,去看看岩磊他們,我買了些禮物,還有一些小孩子用的東西和玩具。
碼頭上的風很涼,水浪滔滔,海天連成一片。
好像上一次來碼頭,遠得像是上一輩子的事,我開了一點窗子,風聲立即闖入,我眯著眼睛往外看,這裏好像並沒有什麽改變,但是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忽然看到前麵有些人正在裝貨,旁邊停著一輛紅色的跑車,有個女人頭上戴著安全帽,正站在風裏指揮,風扯著她的長發,她大聲喊著,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南秦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