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原來
我握著手機,眼睛看著角落裏坐著的人,他手邊的手機無聲無息。
而我耳朵裏聽到的,依舊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那個角落裏光線昏暗,整個廳堂裏燈光閃耀,唯獨那一處,他安靜的坐在暗影裏,穿著黑色的風衣,手邊著著一個茶盞,冒著嫋嫋的熱氣。
他微微偏頭,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的光線透過窗子,斑駁的落在他的身上,片片的光影迷離微閃。
他瘦了一些,背影筆直,氣息有些憂鬱,少了一些過去的冷酷和灑脫。
我慢步走過去,一步一步,像踩在自己的心上,明明是幾米的路,我像跨越了千山萬水,翻過山川河流。
空氣中飄蕩著茶香,沒有穆林深身上一貫的清冽香氣,我看著他的側臉輪廓,那是我朝思慕想的臉,刻在我心裏,無數次想摸卻摸不到的臉。
“什麽時候換手機號了?”我盡力平靜的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冒出這麽一句來。
也沒有人知道,我的小腿都在抖。
他轉頭看了看我,目光幽靜深遂,明亮如昔,像璀璨的星辰,突然就照亮了我深沉黑暗的心裏角落。
“三個月前。”他回答道。
他的音色和從前一樣,暗啞又動聽,像優雅的大提琴,但在他開口的那一刹那,我聽到自己心底某處的一根弦,斷了。
“穆林深……”我輕輕喚道,“你可有想我?”
我問完心在胸膛裏劇烈的跳動,看著麵前這張臉,我想起那些日日夜夜,所以輾轉難安的折磨,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丟一個死訊給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獨自撐著一口氣,一點點變成他的模樣。
如今他坐在這裏,平靜如水,反映著我心底的驚濤怒浪,我算什麽?
我曾設想過和他重逢的情景,我想我一定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去活來,但事實上此時此刻,我一滴淚也沒有。
眼睛酸澀難受,喉嚨裏像著了一把火,全身微微發抖,想著曾經流過的淚,差點哭瞎的眼,淚水大抵在這一刻都被我咽回肚子裏,滴在燃燒的五髒六腑上,發出吡啦的聲響,冒出陣陣白煙。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眼底的波動很淺,我看不出他的情緒,我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恨他,恨他的冷靜,冷靜得令人發指。
這時,他手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嗡嗡”的在桌子上震動,上麵顯示一串數字,他沒動也沒接,甚至都沒有看一眼。
我的眉心不可抑製的一跳,問道:“為什麽不接電話?”
“不想接。”他淡淡說道。
我抿嘴微微的笑,俯身靠近他,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一點躲閃。
我和他交頸相依,腮邊似挨非挨,我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我看著窗外的光線,手指輕輕勾住他的領帶,指尖觸及到他的溫暖,我們都同時顫了顫。
太久沒有這樣親密的接觸,所有的一切都像瞬間決堤的洶湧河水,我低低的笑,和他呼吸交纏,彼此的氣息和溫度在空氣中融合,我微啟唇,剛想要開口,他低聲喚了我一聲。
深深。
我心尖猛烈的一抖,又瞬間涼了涼,我移回臉,額頭抵住他的,和眼睛和他相對,他的眼底柔光閃動,映著我蒼白的臉,我想起他那樣溫柔的看著那個女人,心裏湧起巨大的嫉妒和怒火,勉強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說道:“穆林深,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他臉上的表情都戛然而止,眼睛冷靜的注視著我,我回望著他,在僵持裏,我緩緩說道:“你失蹤這麽久,所有人都說你死了,可我偏偏不信,我不允許任何說你出事了,日夜期盼著和你重逢,我無數次想死,想跟著你去,可我得咬牙撐住,我離開洛城,來到我最討厭的長州,青雲樓,鉑金宮,明月樓,製藥公司,無論哪一個我都想保住它們不受一絲一毫的損傷。”
我眼睛裏酸澀疼痛,微微閉了一下眼,忍下淚意,繼續問道:“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看來就是一個笑話,是不是我的堅持,都不值得你去珍惜,我就連你回來告訴我一聲,你不愛了,不想要了,都不配?”
窗外蒼穹如蓋,光線迷離閃爍,我極慢的綻出一個笑意,玻璃上映出我模糊的麵容,演繹著無用的掙紮和悲傷。
夜晚的美好,不過就是一個個的假象,像彩色的泡沫,包裹著一個個巨大的謊言。
穆林深沉默無聲,看了我許久,眼睛裏似乎有千言萬語,但又一個字都講不出口,就在我即將崩潰的邊緣,他緩緩的說道:“我已經……回不來。”
話語極短,意味深長。
我一怔,隨即無聲冷笑,心裏湧起巨大的悲涼,我直起身,後退一步和他分開。
“那……就此別過。”
我說完轉身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我甚至忘記了來時的心情,像踩在冰上,走在火裏。
我心裏還有一絲絲的期盼,一碰就會斷,我期盼,他能開口叫住我。
在我無數次的設想裏,相逢不會是這樣的狼狽。
門口匆匆走進來兩個人與我擦肩而過,我眼皮莫名的一跳,放慢了腳步,看到他們的方向直直向著穆林深而去。
後麵的那個人突然停住轉過頭來,目光平靜中帶著探究看向我。
“小姐,請問你是……”他開口問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危險靠近的感覺,心裏立即起了警惕,反問道:“你認識我?”
我一邊問一邊在腦子裏快速的搜索,然後確定這個人我從來沒有見過。
他微微搖頭,“不認識。”
我有些火大,“那你問我幹什麽?莫名其妙。”
他笑笑,說隻是看著我有些眼熟。
我沒說話轉身離開,眼角的餘光看到另一個男人已經到了穆林深的身邊,正在說著什麽,我隱約聽見他提到“小姐,擔心”之類的字眼。
我的腦海中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個優雅如蓮的女人。
走出茶館,抬眼看到周漠野還站在那裏,正在靠著車頭抽煙,路燈的光線從他頭頂悠悠罩落,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抬頭看向我,手指彈開未抽完的煙,劃出一條火線,“死心了?”
我深吸一口氣,明白了他剛才要攔下我的意思。
原來……連他都知道了。
我無聲走過去,他跟在我身後,問我值得不值得。
我擺擺手,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回到車上阿九正在講電話,看到我急忙掛掉,我也沒問是誰打來的,他結結巴巴的問我要去哪兒,我說回去。
車子開離路口,離那個茶館越來越遠,我倚著車窗,緩緩閉上眼睛,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滾落。
回到青雲樓,阿鵬和林肖白都在,看到我都立時站了起來,表情有些古怪。
我麵無表情的走到椅子前坐下,目光在他們兩個臉上掠過,平靜的說道:“我見到他了。”
他們倆依舊沉默無聲,我笑了笑,起身打開身後的窗子,夜風吹進來,寒意也傾刻間席卷了我,我這才發現,竟然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卻比不上我此時寒意入骨。
風拂過我的頭發,我慢慢拂開,目光看著陰沉沉的天空,緩緩問道:“他說他回不來,是不是和那個女人有關?”
我回過頭,看到他們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是不是和那個女人訂婚了?”
沉默中我已經猜到了答案,我看著辦公室裏的一切,所有的東西都保持著我剛來時候的樣子,沒動一分一毫,每件東西都像有他的氣息,我每每坐在這裏,就幻想著他不過就是短暫離開,很快就會回來。
他輕輕鬆鬆的走,卻不知道,這些都刻進我的生命和骨血裏,無法抹去。
我扶著椅背,看著他們倆,說道:“回答我。”
阿鵬的喉結滾了滾,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林肖白慢慢吐了一口氣,我微眯了眼睛看著他,他回望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猶豫和躊躇,甚至觀察著我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這樣的林肖白,我從來沒有見過。
良久,他張開嘴,艱澀的擠出一句話。
“白小姐,深哥他……不是訂婚了,而是……已經結婚了。”
我怔了一下,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抬手撥了撥頭發,“你說什麽?我沒有聽清楚。”
林肖白摒住一口氣,看著我冷靜的神色,他沒有意識到,在這冷靜的背後,我的心正在一片片的崩離,碎成渣,變成粉。
“深哥……已經結婚了。”他再一次重複道。
我沉寂了一會兒,忍不住大聲笑出來,笑得不能自已,笑到眼角的淚滾滾落下來,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虛幻。
我堅持了許久的信念,強撐著的那一口氣,都在此時抽離出我的身體,那些曾經支撐著我咬牙不倒下的,一潰千裏。
原來……他早已經和我沒有了瓜葛,原來,他早已經屬於另外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