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不太規矩的江湖
楊元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看見的是黑影搖曳的石頂，隱隱有一些暖意將自己的身體包裹，頭部在隱隱作痛，耳邊偶爾傳來柴火燃燒時嗶啵的脆響，這大約是在一個山洞裏，於是閉上眼睛想了很久，才微微歎了口氣。
沒有死。
那麽，自己是被人從河裏撈起來了？
會是明月和徐一他們嗎？
楊元掙紮著坐起來，一陣撕裂的疼痛從背後傳來，身體一陣晃動下差點側倒在一旁。回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好像在水中被人砍了一刀，真是有夠悲催的了。
一個簡單坐起的動作就仿佛耗盡了他的力氣，楊元感覺汗水在臉上凝成一片，甚至眉上的汗珠都流進了眼眶之中，一時之間酸澀無比。勉強抬起一隻手想要擦一擦，不知怎麽的就牽扯到了身後的傷口，頓時就齜牙咧嘴，臉色難看的嚇人。
這時一條絲巾被塞到他的手上，眼睛還在被汗水浸漬之下隻能看見一道模糊的形似女子的身影，楊元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明月？還是雨薇仙子？”
一絲怪異的感覺從心頭湧起。
他們這些來到異世界的團隊中，有且隻有這麽兩位女子了。
那女子輕聲道：“先別急著動，會扯到傷口的。”
聲音冷淡，既不是明月柔和的聲音，也不是何雨薇颯爽英氣的口音。
楊元心中一動，不再說話，隻是一點一點的將手中絲巾送到眼前，輕輕擦拭著臉上的汗珠。
擦掉眼中的汗水之後，楊元再睜眼，便感覺光線清亮柔和了不少，身前不遠處有一堆木柴堆在一起燃起了篝火。火焰對麵，一張略帶眼熟的麵孔在高溫扭曲的空氣之後露出一個淺淡至極的笑來，楊元這才認出對方的身份，是那個船家小女孩的“周姐姐”，周桑若。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進深七八丈的天然岩洞，此時除了他們兩人外，並無第三人的存在。岩洞洞口不大，也就一個普通院子的門板大小，透過篝火蔓延過去的微弱光芒，能夠看見外麵仍然有雨水從天際垂落，淅淅瀝瀝的細如牛毛。
想起之前在河麵之上那洶湧的洪水，還有無邊無際的雨簾、不時從旁邊船舷上跌落的殘肢斷臂等，仿佛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楊元沙啞著聲音問道：“周姑娘，不知我那幾位同伴是否無恙？”
也是在這一句之後，他才注意到之前那一絲怪異的感覺在哪裏，應當是他在水中泡的久了，河水倒灌進身體而傷了自己的嗓子。
“你該叫我周施主的。”周桑若頓了頓，然後道：“當時慌亂之中，我隻看見你昏迷不醒地在水波之中飄蕩，並未看見其他人。”
楊元眼眸低垂。
對於周桑若的話並沒有反應，隻是腦海中在盤旋計算著他們一波幾近團滅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大概也算得上是開局殺了，但他想不到這樣做對諸天空間有什麽好處，所以幾乎可以排除這樣的可能了，隻是現在還不能十分的肯定。
隻是諸天空間一開始就安排他們參與到如此宏大的而又慘烈的劇情中來，肯定是有什麽重要信息是需要他們領會的。所以楊元反而不是真的太過擔心明月他們的安危，隻是愁眉苦臉的回想著自己是否疏漏了什麽。
周桑若看他表情悲苦，怕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便繼續道：“我看見了陸大俠留下的標記，你的朋友應當都被他救走了。”
楊元詫異的看向周桑若，滿臉的神情古怪：“那個叫和尚喝花酒的老不正經陸子川？”
他一早就猜測陸子川或許會超乎他想象的厲害，但是沒想到周桑若會這麽相信他的本領。
“陸大俠或許武功稱不上絕頂，但若隻論保命，在江湖上可為當世頂尖。”
楊元幽怨地盯著她，真有那麽厲害，怎麽不順手把我也救走呢？
周桑若無言，半晌才道：“當時局麵太過混亂了。”
楊元點頭，不再糾結於這個明顯得不到結論的問題，轉而盤膝準備運功療傷。對於周桑若這個人，雖然現在看來，似乎對他有著救命之恩，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就是隱隱有一絲戒備放不下來。
恍惚間，那句“起風了，注意著涼。”如幽靈般盤繞在楊元的腦海中。一道靈光閃現，楊元滿臉震驚的看向清冷如月中仙子的周桑若。眼前這位，或許對於突如其來的暴雨和上遊洶湧而下的洪水早有預料！
天上一道閃電驟然劃破夜空，照見周桑若瞳孔中那一抹幽深。
“轟隆！”
雷鳴緊跟而來，楊元感覺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巨大的惡意侵襲而來，哪怕跟前就是燃燒著的篝火，卻仍然驅不散心中的那抹寒意。
楊元還沒有蠢到直接開口問她，為什麽不提前將這些消息告訴眾人，如果早早有了準備之後是否就不會有那一場慘烈的禍事了。隻是哪怕火焰溫暖，在這一刻也忍不住身體開始往後麵的岩壁上靠過去。
但到底不是那個靠著自己在江湖上修煉到先天的原身了，作為一個穿越沒幾天就被迫做了和尚、又做了和尚沒幾天就來到了異世界的穿越者來說，無論是眼中的驚懼還是身體向後挪動的小動作還是太過紮眼了一些。周桑若一頭烏黑的長發用束帶綁起，直垂到腰際，清冷的氣質仿佛都透入到了骨子裏。此時她忽然開始審視起楊元來，直勾勾的盯著楊元的眼睛：
“你相信，會存在一個不欺弱小，不懼強者，敢以法度衡量一切的江湖嗎？”
楊元不知道她忽然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前世看了那麽多的武俠故事，又在社會中摸爬滾打了幾年，自然是不會相信這種類似烏托邦的世界存在的，因此隻是搖了搖頭。周桑若忽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繼續盯著楊元的眼睛，仿佛要從中直窺進內心，她的聲音驟然變的有幾分冷漠起來：
“那你覺得一個隻求快意恩仇，人人我行我素的江湖是好是壞？”
對於周桑若忽然的態度轉變，楊元有些莫名其妙，這一刻總感覺自己若是回答的不滿意便會有性命之危似的。
楊元繼續搖頭，這兩個問題好像是分別走了兩個極端的江湖，此刻周桑若在逼她做一道選擇題。他不知道這女人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在腦海中整理了一下條理，挑了那麽一些不太極端的言語表達著自己的觀點：
“郭子有雲：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韓非子曰：俠以武亂禁。這兩者我都是很認同的。”
周桑若眼前一亮，看著楊元道：“郭子？韓非子?”
楊元心中暗暗叫糟，大意了，還是大意了。
雖然這個世界也有個風陵渡，而且聽陸子川那意思還是黃河，但這不代表這個世界上就同樣存在著韓非子這位大家；至於所謂郭子，更是金老先生筆下一虛擬人物郭靖是也，來曆更沒法扯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楊元總感覺周桑若像是一座冰山在融化，那種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淡淡的疏離感此刻都好像在融化。
周桑若臉上笑容綻放，一時叫楊元看呆在原地，周桑若啐了他一口，眼波盈盈，忽然透著一點善意問道：
“你對這個世道如何看？”
楊元無語，這個世界對他而言，隻有那個同名的風陵渡，疑似同名的黃河，以及那慘烈如修羅地獄的波濤與磅礴陰雨，但這個世道如何，他是半分也沒機會瞧一眼。
楊元忽然想起何雨薇坐在船上時，麵對船家莫名態度說的那句話，便道：“貧僧剛剛下山，還未曾見過山下的世道如何，隻是覺得，這個江湖不太講規矩。”
周桑若幽幽歎道：“俠以武犯禁，說的便是如此。”
楊元沉默，忽然又聽周桑若說道：“昆侖神教有部分人也是這種觀點的擁護著。”
楊元靈光一閃，腦海中浮現出一種可怕的猜想，強壓住心中震動問道：“昆侖教聖女？”
周桑若點頭。
楊元身軀不穩，倒吸一口涼氣，心神全部為四個大字所占據：
天、下、滅、武！
之前剛來這方世界時一閃而過的想法，難道真有人想要去實踐？楊元感覺自己治牙疼已經沒用了，現在連腮幫子都開始疼起來了。
如此一來，為何周桑若明知昆侖教聖女的謀劃也不點破的理由，便解釋的通了。
隻是楊元分明還記得諸天空間給他們的任務，就是阻止昆侖神教一統江湖的陰謀。那麽一個很簡單的推論便出來了，那就是昆侖神教那部分支持“俠以武犯禁”想法的人，肯定不是真心實意的了。
這算是為諸天空間打工所擁有的獨特福利，基本上隻要涉及這方麵的信息，看看空間給出的任務措詞便能判斷出很多東西，說這是昆侖神教一統江湖的陰謀便是陰謀，基本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當然，有些話他不能直說，不然解釋不清楚，因此隻是淡淡的提醒她道：
“昆侖教的人，未必可信。”
更多的，比如直接說這是陰謀，他是不敢的。
別看現在又是救了他的性命，又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但不管怎麽說，能夠冷漠的直視數萬江湖人士遭逢大難而不提前預警的人，他是不敢真正交心的。
這樣的人，太冷血，冷血到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