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惡毒的母後
連鎬兒冒著夜雨連傘也不打的闖到盤龍殿門前要見楚琊。
楚琊閉門不見,門前的守衛的太監全都變成共周的高手。
赫連鎬兒將那些人打了一地,在快要推開殿門的時候被人反剪雙臂壓在殿前。
大雨滂沱,有人撐著青竹油紙傘踏步出來。
那黑色的衣袍上有流雲暗繡,龍圖騰仿佛要從衣裳上騰飛而起。
她抬頭看他:“為什麽要嫁我?為什麽要把我嫁到東佳?”
“沒有別的公主可以和親了。”
“可是我住在你的鳳棲殿裏不是嗎?比起那位裴陽公主!我更不合適不是嗎?”
楚琊冷冷看著她,居高臨下:“你合適,我還沒得手,你幹幹淨淨,端木南會待你好的。”
“你瘋了!楚琊!你不能嫁我!你憑什麽嫁我!我不嫁!”她被高手壓下去關起來,卻惡狠狠告訴他,“我不嫁!”
楚琊撐著傘,在滂沱的大雨裏看著她被壓下去,垂下眼睛,落寞的低聲:“為什麽不嫁呢?鎬兒,你不是覺得我們不該在一起嗎?”
金絲雲雀這樣的畜生都不能在一起,更何況是人呢?
道德倫常這樣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不顧。
可如果是你的話,就算真的跟我在一起了,也會覺得很惡心吧。
要是我們的血根本融不到一起就好了。
要是母後她說你不是她親生的就好了。
那樣,我就能不顧一切的留下你了。
但是,現在,卻無論如何都不行。
赫連鎬兒的護送親衛隊很快挑選好。
張敏德幾番求見都吃了閉門羹。
好不容易在楚琊在圍場練箭的時候看見楚琊,張敏德想都沒想就衝過去見他,甚至連君臣之禮都不再像是以往那樣拘束。
“為什麽要嫁了鎬兒?”
楚琊微微挑眉,望著他憤怒的模樣:“你想娶她?”
張敏德聽他如此古怪的問話,愣怔了一下,眉峰皺起來,覺得不可思議:“殿下不是要留下她嗎?你不是打算將她留在宮裏封她做王後麽?”
“王後?”他淡淡重複了一句,沒什麽表情的轉眼看向箭靶,眯眼拉弓,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拉了那滿月一般的弓。
“她不能。”
手指鬆開,羽箭咻的一聲被放出去。
箭靶上傳來篤的一聲輕響。
羽箭正中紅心。
張敏德皺緊了眉頭:“是不是太後跟你說了什麽?是太後不讓你娶她嗎?”
楚琊繼續拉弓射箭:“如今孤貴為國君,皇太後即便是孤的母親,又怎麽能阻擋得了孤。”
“那你為什麽讓赫連嫁了?你不知道鎬兒她一直都想要跟在你的身邊嗎?你不是明明都知道的嗎?”
雙箭齊發,靶心被射中的兩聲輕響重疊在一起。
楚琊看都不看張敏德:“相處數月,才覺得鎬兒她不適合孤,如今東佳的端木將軍奉東佳國君之命前來請求和親倒是正好,我記得她之前就很喜歡鎬兒,鎬兒若是嫁給他,他也定會好好愛惜鎬兒的。”
張敏德搖搖頭:“楚琊,珍重的東西要自己保護,你交給別人,別人怎麽都不會像你所期望的那樣珍重對待。”
楚琊笑了一下,很淡:“我覺得端木南是個好男人。”
“可你為什麽突然這樣做?”張敏德覺得古怪異常,“若是有什麽難處,楚琊你跟我說,我拚了性命也一定幫你們,為什麽要嫁了鎬兒?還是把他嫁到東佳去?那麽遠,你不擔心嗎?”
楚琊手指攥著弓箭,眼瞳深了些。
怎麽會不擔心呢?
把鎬兒給誰他都不放心,他都要想把他護在自己能看到能摸到的地方。
可是,他不能看她,也不能碰她。
她隻能把她嫁了,把她嫁到遠遠的地方。
遠到這輩子他都無法打擾的地方。
張敏德站在原地不肯走,楚琊不回答他,他便問:“如果你是真的想要嫁了鎬兒,為什麽不把鎬兒嫁我?”
楚琊冷冷勾起唇角:“敏德,你那麽聰明,難道不知道跟主子搶女人早晚會死麽?”
“這不是理由,”張敏德搖頭,說出來的話犀利的叫人無法反駁,“你怕鎬兒生活在你眼底下你會控製不住想要她,你怕她在你身邊你會放不開她!”
楚琊抿直了唇瓣,眼神森冷了幾分。
張敏德說的全對。
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睜開眼睛,忽然覺得厭惡自己。
她可以將鎬兒嫁給敏德,那樣鎬兒就會一輩子留在她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
他也可以除去心裏那一點齷齪的心思大方的承認赫連鎬兒的確是金枝玉葉的公主。
他本可以讓鎬兒過很好的生活。
可是,一切都說出來的話,他卻覺得那真相太殘忍。
一旦說了,他這輩子都不能再碰她一根指頭。
他要叫她皇姐。
她又會怎麽麵對他?
她若是嫁給張敏德,跟張敏德生兒育女舉案齊眉,他一定會忍不住想——她是我的,如今的這一切本該是我的。
他會想要把她拿回去。
他根本就忘不掉,反而會日複一日的在那種令人厭惡又無法自拔的嫉妒裏煎熬的度過。
所以,他隻能把她嫁給端木南。
隻有把她嫁給端木南,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看不見,便不會毀了她的生活。
……
赫連鎬兒被連著關了十幾天,出嫁的時候已經因為絕食而瘦了一圈。
但是在出嫁的前幾天,張敏德看過她之後,她卻突然開始好好吃飯。
楚琊看著她穿著大紅色嫁衣從公主殿裏被引出來,鳳輦將她帶出偌大的共周皇宮。
和親隊伍由太後建議挑選的大將護送,卻在出發之前,大將一臉窘迫的匆匆過來與他低語:“公主要跟殿下親自道別。”
“你替孤囑咐她嫁到東佳後好好保重就可以了。”
“公主說,要是殿下不去見她,她就自盡在和親的路上。”
楚琊眼底一暗,抬步:“孤親自送她走就是。”
共周史冊上記載過這一天。
周武帝二年,秋末冬初。
赫連公主出嫁。
嫁前,五十裏紅妝從皇宮宣武門直到鎬京城門,陪嫁仆從上千人,嫁妝百萬兩。
帝親至宣武門,送公主出皇城。
且在公主走前,囑其萬般珍重。
實際上,史冊所記載的不過是周武帝命其寫的官方描述罷了。
楚琊的確是將赫連鎬兒送到皇城宣武門,並且也的確叮囑其珍重。
但是,赫連鎬兒走的時候,從紅色的琉璃瓔珞馬車裏遞出來一個八寶匣子。
楚琊打開匣子,從裏麵拿出來一個綠玉雕刻的玉石手件來。
張敏德遠遠趕來,就看見楚琊手指僵硬的拿著一個三隻小青蛙摞起來的玉石雕件。
赫連鎬兒的聲音從琉璃瓔珞車裏傳出來:“阿戾,你還記得吧,我把你從逐鹿戰場上帶回去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樣的三隻小青蛙摞起來。”
楚琊低下頭,眼前的劉海遮住了雙眼,隻留一片陰影,看不清眼神。
赫連鎬兒語氣裏帶了幾分歡快:“那時候我就告訴過你這三個小青蛙的故事,你還得記得那個故事嗎?”
張敏德眼神一顫。
楚琊的手指慢慢鬆開,那個玉雕啪的一下就落在了地上,瞬間摔得四分五裂。
“對不起鎬兒,我……不記得了。”
他說不記得了,腦海裏卻浮現出赫連鎬兒滿臉傷痕也奮力背著他從大雨裏穿過清河的模樣。
赫連鎬兒被壓的背脊彎彎的,那瘦弱的身子卻倔強的用盡全力背著他往前走。
她邊走邊開口跟他說話:“阿戾,別怕,我們前麵就到醫館了,你受的傷不嚴重,我們到達醫館之後就得救了。”
“鎬兒……鎬兒我好疼……你放下我吧。”
“忍一忍,我們就快到了。”
“你放下我吧……水流開始湍急起來了,待會兒山洪下來,我們都會被衝散了死在水裏的。”
“別說傻話了,我會鳧水啊,不會死的。”
“會被衝散了的,鎬兒。”那個少年小小的,還那樣纖弱,卻是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
赫連鎬兒用力把他往背上托了托,忽然看見前麵有三隻小青蛙疊在河岸邊的石頭上。
她一喜,開口叫他:“阿戾你看前麵……看見那三隻青蛙了嗎?”
“嗯。”他的手不再抱著她的脖子,反而將手掌放在赫連鎬兒的肩膀上,隨時推開赫連鎬兒。
如果她背著他這個累贅,她一定會死的。
他不想連累她也死掉,所以……隻能推開她。
可是就在他要動手的時候,赫連鎬兒卻聲音歡快的開口:“阿戾,你看大青蛙背著小青蛙,小青蛙背著小小青蛙,她們這樣疊在一起,多麽湍急的水也無法將他們衝散的,就像我背著你一樣,多麽湍急的水也無法將我們衝散。”
多麽湍急的水……也無法將我衝散。
他抱住她,腦海裏一直記得這句話。
多麽湍急的水也無法將我們衝散。
“可是,我們終究還是被衝散了,阿戾。”
她輕輕歎息,語氣裏那一絲歡快,變成淒涼的苦笑。
楚琊一動不動。
赫連鎬兒出聲:“出發吧,將軍。”
負責護送赫連鎬兒前去和親的將軍點了點頭,向楚琊行了個禮,便命令送親隊伍出城。
一路上樂聲如潮,這個被嫁出去和親的公主有著比共周任何一個公主出嫁都更華麗氣派的送親隊伍。
張敏德望著送親隊伍離開,蹙眉看著楚琊:“殿下為什麽這麽回答?”
楚琊單膝蹲下,將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玉雕撿起來:“敏德,既然我跟她不可能,那還給她留念想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