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以命破局
過去二十年，是她對唐驍的恨意支撐著她度過的。
如今，她已經知道唐驍死了，支撐他活下去的那根支柱也轟然倒塌。
沒有人再讓她恨著。
她也不會再愛。
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已經讓她厭倦。
同生不曾。
那共死也無妨。
雖然她晚了十年才去找她。
但唐驍應該在奈何橋上等著她。
……
明家這場大火持續了三天。
火勢巨大的無法撲滅。
等這場火被撲滅的時候，明家已經一片廢墟。
而她們家主的屍體在這場大火中被焚化成灰，三日後的一場狂風吹走了她身體化成的枯灰。
一場大雨。
狂風助火焚盡了一切，連帶著將明祀川的骨灰都吹到了遙遠的天地之間。
而那場大雨，將整個江南都澆透。
仿佛老天都在為江南這個鳳凰嬌女哭泣一般，讓大雨足足持續了十天，幾乎要毀了江南。
這十天大雨，陸小棠都在驛站休息。
匣子裏那兩枚鳳凰令耀眼奪目，其中一枚上還有一點陳舊的血跡。
大概是當年唐驍命人送回來的那一枚。
也大概，明祀川看見這枚鳳凰令就會思及唐驍的背叛，所以二十年前將它封存起來之後，再也沒有動過。
所以，至死也沒有發現那枚鳳凰令上有血跡。
而且，還是唐驍的血。
她在驛站看著窗外的大雨，心裏有千頭萬緒。
容琛買了南疆天蠶絲製成的七弦琴回來給她彈琴，她忽然想起明祀川也曾經給唐驍彈琴來聽。
便有一句每一句的撐著精神跟容琛講了唐驍的死。
她心情有些複雜的問他：“無舌軍……是衛國皇室派出的嗎？”
容琛抬了抬眼皮，好看的臉上已經沒了病態。
陸小棠緊張的等著他回答，如果無舌軍是衛國皇室派出的那完全是能說得通的。
唐驍死了，明家少主也得死，到時候江南兩大家互相殘殺都受到重創，怎麽還有心思脫離衛國自立為王？
衛國皇室殺了唐驍既能得到鳳凰令又能重創江南，可謂一石二鳥。
容琛卻開口：“諸國中，隻有容國女皇養無舌軍。”
“那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陸小棠還是覺得這件事情的前前後後都有那麽點兒問題，可是這些小小的問題串聯起來需要對這個十四國大陸諸國都很了解才能發現這個大問題。
而容琛剛好對諸國形勢都十分清楚，他將手指放在琴弦上，先是調試的撥了個音，之後才伴著清幽的琴音，淡淡道：“這件事放在二十年前絕對不是普通人能看出來的陰謀，但是放在二十年以後，這事就很容易看出是個陰謀了。”
“什麽意思？”陸小棠聽他將事情的重點放在時間上，覺得蹊蹺。
容琛垂眼撫琴，琴音流暢：“養無舌軍的是容國的女皇，很明顯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容國女皇設的局，還是專門用來對付明祀川的。”
陸小棠有些咋舌：“不是吧，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容國女皇，沒她什麽事啊？”
“看起來是沒她什麽事，但其實每一環都是她插手的，你可能不知道，翟國滅國的時候翟國皇太子在他為一個美人建造的摘星台上自焚了。”
陸小棠點點頭：“這個正常，自古以來那些為了美人大興土木的都是昏君，亡國之後但凡還有點腦子的都自殺了，反正不自殺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時代沒有讀過史記之類的大型曆史傳記，她其實還想給容琛舉舉例子的，比如被美人迷昏了腦子烽火戲諸侯的那個周幽王，比如商紂王跟妲己，還比如夫差跟鄭旦。
容琛卻抬眼望著她，唇角溢出一絲笑來：“容國女皇對翟國皇太子很有意思，並且滅了翟國就是為了擄走人家的皇太子。”
陸小棠張了張嘴，覺得有些離譜：“這女人也太霸道了吧？看中人家國家的男人就要滅了人家那個國家？”
容琛點點頭，不以為然：“翟國皇太子不想去容國，所以她就開戰了。”
陸小棠小聲嘀咕：“那這個女皇強搶良男跟明祀川有什麽事兒啊，為什麽要設計人家唐驍……”
話說到一半，她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旁邊容琛看她不說話了，才問他：“怎麽，想到了？”
陸小棠臉上驚訝的表情一分分壓下來，眼神變得複雜了許多：“就算是對情敵格外仇視，也不至於做成這樣吧，人家明祀川在心有唐驍之後就馬上放翟國的皇太子歸國了。”
“翟國皇太子給明家少主畫了一幅畫，叫《玄女飛天圖》後來被容國女皇燒了。”
陸小棠點點頭：“那她設的這個局，殺了唐驍，奪走鳳凰令，連帶讓明祀川喪命，讓明家跟唐家起爭端，兩家互鬥大傷元氣，隻不過為了一幅畫的醋意而已，也未免做的太大吧，還害死這麽多人。”
容琛垂著眼睫接口：“女人就是這麽可怕，況且一個女人做女皇你以為她是吃素長大的？”
“喝血吧。”她回答。
容琛點點頭，繼續道：“她認為翟國皇子心係明家少主便要毀了明家少主跟江南，如果是她一統天下的話，這個大陸恐怕會血流漂杵。”
陸小棠憂慮：“居然有這麽可怕的生物。”
容琛淡淡笑開：“你不用害怕，即便是個女暴君，也不是沒有人能對付她，一物降一物。”
“可他連唐驍都殺了，而且二十年之後才被人知道真相。”
容琛停下手裏的撫琴的動作，給她倒了杯茶讓她壓驚：“雖然這個陰謀環環相扣，從告訴唐驍拿鳳凰令，到給他鳳凰令的地圖，然後殺了他，每一步都做的很好很完美，可是，身在局中的唐驍最後還是破了這個局。”
“怎麽說？”她喝口茶，望著容琛。
容琛轉頭看向窗外的落雨：“這個陰謀的最後目的是害死明祀川，奪走鳳凰令，挑撥唐家跟明家使之互鬥覆滅，可是唐驍在最後卻把這陰謀的每一麵都想到了，所以他將自己最後的死變成了計中計，就連設計他的也沒有想到，最後唐驍自己死了卻能讓明祀川活下來，鳳凰令也保住了，而且，明月夜的死雖然是意料之外，卻讓明家沒有將唐家逼入絕境，還讓明祀川保住了江南跟衛國皇室不翻臉。
所以說，最後雖然唐驍死了，但其實他已經扭轉乾坤，一石三鳥。”
陸小棠垂下眼睛，有些可惜：“可他還是死了。”
而且，明祀川也死了。
……
江南距離衛國京都的車程需走半月多。
陸小棠跟容琛在江南等雨停了之後啟程上路，臨走前看到明家的女婢已經給明祀川建了衣冠塚。
而唐家居然破天荒的幫明家重建明府。
容寧跟金石之前上街去吃了兩碗陽春麵，回來之後瞬間就感覺對江南的認識多了許多。
金石邊走邊說：“聽說是有個藥師的徒弟給唐家送去一封信，信上寫了唐家少主的遺言。”
“然後唐家就跟明家化幹戈為玉帛了？”陸小棠問他。
“信上的具體內容不曉得了，不過唐家的現任家主唐駿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對他父親唐驍卻十分尊重，而且在明祀川出殯的時候親自前去吊唁，以示對明家家主的敬重之情。”
陸小棠有些惆悵，也覺得有些心情複雜：“不曉得唐家家主的母親是怎麽跟他說的。”
旁邊容寧耳朵尖，問她：“娘子，你說什麽？”
“沒有。”她裝作什麽都沒說。
大概，孫仙仙是真的喜歡唐驍吧。
所以唐驍死後不止沒有改嫁，而且還隱瞞了那個孩子的身份，把那孩子當做了唐驍的後人，並且遊說那個孩子不要與明家結仇。
那邊金石仿佛是為了確定她心中所想一樣，開口道：“聽說唐家家主的母親當年也是個美人，不過在夫君死後整日吃齋念佛教導唯一的兒子，還協助兒子清除了想要奪家主之位的叔叔。”
陸小棠沒有說話，隻是在離開江南驛站的時候往回看了一眼。
整個江南依舊如同他們這行人來的時候一樣秀麗清明，連帶著風都是濕潤溫煦的。
隻不過，如今的江南已經失去了明祀川，也失去了唐驍。
唐家究竟會在江南站在怎樣的位置上呢？
不管唐家在江南站在什麽樣的位置上，孫仙仙守寡二十年教導出來的這個兒子都繼承了唐驍的遺誌。
雖然不是唐驍的骨血，卻也會同他一樣保護江南的。
而且，他沒有仇視明家。
“聽說那封信被交到唐家家主母親的手上時，家主的母親隻哭不說話。”
陸小棠收回視線，往前走：“大概她早就猜到唐驍死了。”
唐驍有多愛明祀川，別人可能不知道不了解。
但是孫仙仙卻最清楚。
她知道，唐驍為了明祀川可以放棄一切。
那麽，能為了明祀川而放棄一切的唐驍又怎麽可能去移情別戀愛上別的女人呢？
唐驍是不會愛上除了明祀川之外的別的女人的。
他不回來，隻因為他死在南疆，再也無法回來。
但如今，明祀川的骨灰被一場大風吹得遍布天地。
她，應該是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