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消除記憶
如此一說,重策果然眼神變了變,眼底的殺意也收斂了一下。
其實窺夢就是偷看人家的夢境,而抹去別人記憶的這種事情,也不過就是上次給鳳陽王世子妃用的那一招而已,說清楚些就是易夢。
也就是交易一般,用另一段好的記憶來取代他之前的記憶,夢境是不會被憑空抹殺了的,不然所有的記憶都從夢境裏抹了去,這個人不是失憶就會弱智。
對於易夢這件事重策顯然已經動心。
陸小棠抬手,將劍刃緩緩從自己的脖子上移開,聲音盡量放的輕柔的跟重策說話:“重公子,如果你有不願意記得的事情,我也是可以在夢中幫你抹殺了去的。”
重策一言不發,手中的劍卻沒有再次架到陸小棠的脖子上。
之前他已經聽說過鳳陽王世子妃在昏睡三年之後清醒過來的奇聞,隻是沒有想到把鳳陽王世子妃從夢裏喚醒的那個女人,還有這樣的本事。
重策若有所思的定在陸小棠的身上,陸小棠不敢亂動,生怕再次刺激到這個男人會被他給一劍割喉連掙紮的機會也喪失。
重策看她老實,將劍收入劍鞘,坐在旁邊的稻草上撥弄篝火。
篝火旺盛,夜色深濃。
他薄冷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無聲的沉默肅殺的逸散開。
陸小棠不敢多說話,尚方寶劍在容寧的手裏還沒有交過來,就算是交過來了,她也不是重策這種殘暴男人的對手。
與其拚不贏,倒是不如不拚。
她將利弊得失分析的十分精確。
重策沉默了半晌,才忽然開口:“你在夢裏見到的那個人,是我師父。”
陸小棠點點頭。
重策轉頭看她臉上的疤:“若不是你也毀了容,早就跟那些強盜一起死了。”
陸小棠瞬間覺得遍體生寒。
這樣說起來,重策那個醜陋的師父倒是一個唐僧一樣善良的人,可能平常也教育重策不得輕易殺生。
不過顯然,這個徒弟根本不聽師父的話。
不然,現在也不可能變得這麽殘暴,像個魔頭一樣。
陸小棠望著重策。
重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你一定在想,我師父會覺得我是師門一害,對不對?”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陸小棠萬萬不敢點頭跟他硬碰硬,隻是開脫:“師門萬象,你師父收了你,任你成了什麽模樣,都覺得你是他的徒弟,也對你心懷仁慈的。”
似乎這句話觸動了重策,他眉峰驀地皺起,然後閉上眼仿佛壓抑什麽極端情緒一樣無聲的,狠狠吸了一口氣。
陸小棠都要被他這樣妖孽邪佞的模樣被嚇呆了,要不是怕刺激到重策,她一定會立刻倒退三大步,然後看情況快點逃跑。
但是,重策在這裏,她是萬萬不能這樣做的。
重策的表情讓她覺得非常害怕,在確定重策在閉目慢慢冷靜之後,她才鎮定的等著他睜開眼睛。
但是,重策並沒有睜眼。
隻是開口:“你入夢,把關於我師父的所有事,都從我記憶裏抹掉。”
陸小棠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果你師父在你記憶裏占據太多,你把她都抹去了可能會造成很大的損傷,搞不好,會瘋了的。”
陸小棠想要勸他不要這麽衝動。
然而,重策卻並不睜眼的勾唇一笑:“我師父隻不過教了我幾年而已,十三歲之後,我跟她相處一個多月,她就死了。”
陸小棠這才呐呐點頭:“那她沒有占據你多少記憶,忘了,應該也不礙事。”
重策沒有再說話。
篝火的光影將整個破廟都照的恍惚起來,倒貼在地上的人影婆娑蔓延,仿佛長了觸角一樣開始蜿蜒渙散。
陸小棠閉上眼睛,已經不需要讓重策第二次沾染她的血,便能輕而易舉的入夢。
她的意識與他的夢之間有一座橋,這個橋叫做心夢梁。
陸小棠過去的時候有打更人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過來,她看橋下的水,發現水色血紅,由此就可以看得出來,重策是個殺戮極重的人。
如此,她便小心了一些。
過橋之後眼前的景象又回到北疆大漠之中,她返身去看心夢梁,發現那座橋已經消失了。
她看見在綿延無跡的大漠深處,有一座石頭建成的建築物,在建築物不遠處有一個石碑,石碑周圍供奉著枯萎的花朵,還有一些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兒。
在天上,有蒼鷹盤旋飛過,犀利的鷹眼望著大漠上所有行動的人,令人覺得不寒而栗。
然而,就是這個地方,卻讓粗糲的風沙裏夾雜上了一絲溫煦。
前方不遠處有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揮舞著手裏的長劍,招式雖然沒有力道也不標準,卻練的十分認真。
不遠處,有個白衣女子禦馬而來,在下馬的時候,小女孩歡快的跑過去:“師父,你回來了?”
陸小棠走過去,發現那個翻身下馬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陸小棠之前在地窖裏看見的那個毀了容的白衣女子,也就是重策的師父。
那女子從馬背上抱下來一個八歲的男孩,男孩瘦小,卻膚色白皙,因為還沒有張開,臉龐圓潤,眼睛卻大大的,長相看起來很是可愛。
穿著紅衣的小女孩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長發紮成幾十根小辮子,頭上帶著的是牧民女兒們喜歡的動物皮毛裝飾,看見白衣女子抱下來的這個小女孩,撅撅嘴:“師傅啊,你怎麽帶來了一個滄國蠻夷回來,白族被滄國蠻夷屠戮,他們篡權奪位,是您的仇人啊。”
那女子卻是搖搖頭,示意女孩不要再說:“米杉兒,這孩子不過是蒼族的一個孩子而已,跟我並沒有血海深仇,以後,他就是你的師弟了,他叫重策,你要好好對他。”
叫做米杉兒的紅衣小女孩撇嘴,顯然對小重策很厭惡。
蒼族人是上蒼的寵兒,生的白皙若雪,肌膚細嫩,卻有著天上蒼鷹一樣翱翔九天的雄心。
所以,這個白族女子收下這個蒼族孩子之後,被大漠上的牧民紛紛告誡要防著這個狼崽子。
女子並沒有虧待他,在他八歲的時候力排眾議將她收入門下。
進師門的那一天,他跪在石宮的門口,拜祭了各位葬在石宮的師祖,之後才跪拜師父。
白衣女子一向平淡的臉上有柔和的笑意,說出口的話清麗如珠,她說:“策兒,你今日跪拜了為師,為師就是你的師父,從今以後,你入禦劍宮門下,除非被師父逐出師門,否則,便要於師父同去同歸,一生守在石宮。”
“是,師父。”
小男孩稚嫩的聲音清晰的清晰的響起來。
然而,這樣和諧的收徒場景之後,卻是豁然變化的景象。
孩子在如梭的歲月中迅速伴著時光流逝而拔高了個子,也長清楚了俊朗的容顏。
某一個落日黃昏中。
白衣女子坐在石宮門外的石凳上,望著跪在大漠黃沙中的少年弟子,眼神沒有任何悲喜的開口:“自今日起,你已被我逐出師門,往後不用回來了。”
少年垂首,在地麵上磕了三個頭:“徒兒謹記師命。”
之後,道了一句師父保重便起身,攜帶著師門贈與他的寶劍向著遠處一隊銀甲黑衣的戎裝將士走過去。
他走遠了,身後卻有一個身材高挑的紅衣女子追過去,手裏拿著一個包袱喊他:“重策,重策你等等!”
重策回頭,石宮門口那個白衣女子仍舊寂靜無聲的坐著。
已經長大的米杉兒將手裏的包袱打開:“師父知道你早晚是要走的,所以親手做了一身衣裳作為你出師的禮物,你收下吧。”
“師父怎麽不親手交給我?”他問。
米杉兒眉頭擰起:“你不是嫌她醜嗎?”
少年的眼瞳深了一下,修長的手指輕佻了那衣服一下,便抬手將衣服扔到了地上:“人醜,做的衣服也醜,我是蒼族人,不會穿白族人做的衣裳,也再不想跟白族人有任何瓜葛。”
米杉兒看他這幅絕情的模樣,杏眼圓睜,抽劍就罵著砍了過去:“你果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狼崽子!”
重策在大漠五年,日夜苦練,米杉兒出招砍他,連他的一根頭發都沒動到,就被打翻在地上。
長劍指著米杉兒的咽喉,他絕情的模樣簡直駭人:“米杉兒,你也大了,有這功夫撒潑,不如帶著你措韃部的人逃遠些,我一家人被你們族人綁了殺死,這個仇,我不久就會回來報的。”
自此,陸小棠便看見不遠處,那個石宮前坐著的白衣女子站了起來,然後轉身進了石宮。
宮門閉合,這是重策跟救了她的師父的第一次分別。
事實證明,這確實是個狼心狗肺的混賬——他師父,是看錯了人!
歲月飛快的劃過去。
陸小棠不過是這個夢境中的一個旁觀者而已,不在局中,自然把事情都分的清清楚楚,也看的清清楚楚。
蒼族人雄心大誌,重策也不例外。
他十三歲帶著一身劍技脫離師門,回到滄國京都參軍,唯一活著的一對雙胞胎姐姐接連受到皇族的垂青,他也憑借著裙帶關係,在雙胞胎姐姐的救命恩人吳國師那裏得到了進入軍中曆練的機會,並且一路青雲直上,十年之後,他已然成為了滄國的八大貴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