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醜師入夢
陸小棠覺得這人真是好人,明明被人追殺急著趕路,可是還是有有一副善良的好心腸,順道就把她給救了。
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重公子啊,您是為什麽救我?”
重策腳步略微頓了一下,之後緩緩的扭頭,淡淡掃了她的五官一眼,冰冷無情的啟唇:“因為你醜。”
陸小棠:“……”
這下是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陸小棠一直到山頂的破廟裏住下都沒有再說話。
重策一身紅衣,也沒有隨身攜帶幹糧,生了篝火之後就看向陸小棠。
陸小棠躲避他的視線,自己的肚子也開始咕嚕嚕的叫喚。
“今晚吃什麽?”
陸小棠打開自己的包袱給他看:“我隻帶了金銀財寶。”
重策那雙犀利的眼眸好似無意的定在了陸小棠從驛站買的那頭毛驢身上。
陸小棠一驚,忙起身:“不能吃,我懷孕了還要騎……”
哢--
還要騎它的那個它字都沒能順利的說完,陸小棠就看見重策行雲流水般的抽劍,斬下了驢頭。
大概是重策抽劍的速度太快,那頭驢連叫一聲都沒來得及就被砍下了頭,而且沒了頭之後還穩穩的站在地上,半天才啪嚓一下倒在地上。
這樣血腥的場麵讓陸小棠喉嚨發緊,看重策擦血收劍的時候都多了八分敬畏兩分後怕。
接下來重策熟練的把驢給烤了,似乎是考慮到接下來還要長期趕路沒有功夫隨便買吃的東西,他把烤好的驢肉掛在破廟裏風幹了一下,打算帶著上路。
陸小棠一晚上都在尋求自保不願意跟他說話。
其實換作是誰,誰也不願意跟這麽殘暴的人說話。
重策似乎對在野外露宿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將劍枕在頭下,鋪了一層稻草就席地臥倒睡下了。
陸小棠啃了一會兒烤驢肉,三番兩次的想要將那種強烈的孕吐感給壓下去,可是結果還是沒能成功,最後還是嘩啦一下將剛才啃下去的驢肉都給吐到了破廟外麵。
她生怕吵醒了重策,在破廟外麵吐了半天,才要舉步回去。
但是抬頭看見天上月朗星稀,忽然想——要是這時候趁機跑了,應該也不礙事。
如此一想,她便要偷偷回去將自己裝了金銀細軟的包袱給偷出來,然後再溜。
她腳步放的很輕,卻還是在彎腰拿包袱的時候驚動了重策。
重策背對他,動都沒有動,卻有清醒的聲音冷冷響起來:“敢跑就殺了你!”
“……”
陸小棠沉默的抱著包袱坐在一層厚厚的稻草上。
這種逃命的時候也許不應該為了金銀財寶而回頭,但是不拿著金銀財寶就算是跑了也不可能活得下來,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流浪人口救助中心之類的福利機構。
陸小棠乖乖坐在稻草垛上。
迷迷糊糊就打了個瞌睡,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剛好看見重策轉了個身,借著破屋頂上漏下來的月光,他看見重策剛毅的長眉正在緊緊皺著,仿佛被夢魔攫住了一樣,眼睛緊閉,額頭上冷汗涔涔的往外冒。
陸小棠考慮了一下,最後還是確定,重策的確是做噩夢了。
如此一想,她就覺得躊躇不定起來,眼睛緊緊盯著重策--這時候她可以趁著這人意識薄弱而用巫蠱之術入他的夢。
可是,隻有沾染了她的血氣,才能動用這種入夢的巫術。
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忍不住,咬破了手指,將血滴在了他的唇瓣上。
那滴血順著重策的唇瓣滲進他的唇齒。
陸小棠閉上眼,席地而坐。
恍惚裏,仿佛是睡著,意識卻很清明,眼前緩緩變換,在一片漆黑裏,起了風。
北疆大漠特有的粗糲風沙摩擦著皮膚,她皺了皺眉,抬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將身上穿著的披風兜帽戴在頭上。
有鐵騎戎裝的軍人穿著銀黑兩色的甲胄從麵前呼嘯而過。
一大隊人馬過去,異常壯觀,前麵領軍的人手中還提著一顆剛剛斬下的粗獷漢子的頭顱。
她隔得遠,眯眼去看,看見是一個北疆大漠上壯實牧民的頭顱,是個男人,絡腮胡子,粗糙黑紅的皮膚,還有牧民們梳的那種辮子。
有人在後麵追上前麵提著人頭的將官:“副將,平城被綁的三十二個平民還沒找到。”
那個副官不以為意:“隻是平民,既不是八大貴族的人,也不是皇族中人,我們已經斬殺了措韃部族長的項上人頭,隻要回去告訴司馬將軍就可以領功了。”
副將身邊的士兵也不再說話,隻是縱馬隨著副將一起從大漠上漸行漸遠。
陸小棠望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相反的方向,突然覺得天色開始昏暗起來。
大漠一望無際,在天邊的盡頭有一片烏黑,一道閃電霍的劈開了黑黝黝的天空。
接著一道裹夾著蒼白的渾濁旋風漸漸升起,宛如黑龍一般迅速的旋轉,開始從天邊向著這裏靠近。
陸小棠後退一步,叫了聲不好。
夢中的環境是做夢的人隨著心情好壞而操縱的。
如果他的心情非常的絕望,夢境裏就會天崩地裂,而作為擅自闖入他夢境中的陸小棠,如果恰逢遇上做夢的人心情不好想要毀滅這世界上的一切,可能天崩地裂霜刀劍雨的時候就會死在對方的夢裏。
陸小棠想要火速從這個夢裏跳出來。
但是就在那到龍卷風摧枯拉朽的襲擊過來的時候。
天邊,突然出現了一絲光亮。
那道光太亮,幾乎要晃瞎了人的雙眼。
陸小棠捂住眼睛,努力的想要去看清楚那道光。
那道光,正是做夢人的希望。
此時,重策的夢境裏出現了希望。
是誰,給了他希望。
她向著那道光看過去。
緩緩地,刺眼的光芒開始柔和,將著天地的陰霾都驅散,北疆大漠的風沙都開始變得柔和起來。
眼前的景象迅速的變換。
沙土下的昏暗地窖裏,一股難聞的奶酒味兒,隨之混合的還有血腥的味道。
七倒八歪的屍體橫躺在地麵上,有人大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有人口角流血,死狀猙獰。
還有人,胸口上還插著半截的刀,血卻已經發黑。
有蛆蟲在地上匍匐蔓延。
一個年幼的孩子瑟縮在地窖的牆角,一雙漆黑的眼睛惶恐渙散的幾乎沒有焦距。
隻是在聽到地窖的出口響動的時候,渙散的眼神中恍然顫動了一下,接著幾乎是被嚇壞了一般,猛地抬頭看向地窖的出口。
陸小棠站在地窖裏,夢裏的人看不見她,她卻能清楚的看見夢裏的人。
這個地窖顯然是被屠戮過的地獄,裏麵唯一存活的隻有這個孩子。
隻可惜這個孩子好像已經餓了很久,也受了極大的驚嚇跟刺激。
他瑟縮在牆角,隨著地窖的出口被人拉開,隨著那道明媚的烈烈陽光透露地窖,他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宛如一隻受傷的小獸一樣惶惶不安的繃緊了神經。
陸小棠望著地窖裏透露出來的光線,在那明媚的光線裏,一條白色的紗幔垂落下來。
接著是一個飄然而落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神態寧靜,仿若從天而降的九天玄女一般帶著一種讓人心動的卓然風華。
陸小棠被她驚豔到,可是定定去看她的臉,卻發現這個女人從耳後到額頭,有著一道大大的疤痕,憑空將她普通的容顏襯得更加的醜陋。
她從天而降,手中帶著一柄圓柱形銀白鏤空劍鞘的寶劍。
劍柄上有一個耀眼的紅寶石,寶石光芒溫吞,卻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她從地窖口下來,細細掃視地窖裏一遍,眉峰皺起,顯然有些悲憫跟無可奈何。
在目光遇見那個瑟縮在牆角的孩子的時候,她輕輕走過去,雪白的裙角劃過地上的屍體,伸手遞給她一個羊皮水壺:“不要怕,我是來救你的。”
孩子抬起眼睛,望著這個衣著雪白的醜陋女子,定定的睜大了眼睛望著她。
女子卻絲毫沒有為這幅醜顏而尷尬困窘的模樣,隻是開口:“別怕,我帶你離開這兒。”
別怕,我帶你離開這兒。
這句話,仿若空穀回聲一樣綿延回蕩在這個夢境裏。
卻驀地,有個青年男子悲絕壓抑的嗚咽:“師父……”
師父?
陸小棠一愣,猛地就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憑空消失,有一刀冷光忽的從黑夜裏劃了一道弧,最後孤冷桀驁的架在她的脖子上。
重策的聲音冷得好像寒冬臘月裏的冰棱一樣刺人:“你敢入我的夢?”
陸小棠嘴角抽搐一下,心裏暗歎——好大的本事,居然察覺了。
陸小棠對入夢這項奇異的巫蠱之術開始運用的熟練起來,有了鳳陽王世子妃的前車之鑒作為經驗,後來她又捉摸了許久,終於明白,這入夢也是一項不可多得的高級巫術。
她現在被冷劍架在脖子上,思索了一下,還是為自己開脫:“重公子,其實眾國之中有入夢奇術的已經不超過三個人了,你殺了我,可是一大損失。”
重策沒想到她還能侃侃而談的跟他講條件,心情顯然很差,劍鋒往她脖頸上逼近一分。
陸小棠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說點什麽,果然是要死在這個男人的手上了,匆忙開口:“重公子,這不過是無意之間施展的窺夢之術而已,如果重公子怕我亂說,我可以馬上將這段記憶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