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夢
他話語微頓,皇帝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容琛這才抬頭:“但是那刺客易容成了臣弟的王妃。”
皇帝側目思索,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你的王妃不見了?”
容琛隻能點頭。
皇帝忍不住皺眉,眉心的褶子有點深:“琛王,你的王妃失蹤多久了?”
“小半月。”
容琛的聲音一落下,皇帝便忍不住搖頭:“琛王,你自己的王妃失蹤小半月你都不知道?”
“臣弟體弱,並不常常見王妃。”容琛的確是沒事的時候不去找陸小棠,陸小棠也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從來不會主動去找他,除了看診之外,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便就是出府做做樣子了。
皇帝聞言,忍不住從桌邊離開,踩著台階走下去:“琛王,由此可見,你對這個王妃也並不喜愛。”
容琛無話可說,他的確是對這個王妃並不喜歡,從新婚那一夜開始,便隻是當做皇帝賞賜的一件物品罷了。
但是……
“琛王,”皇帝截斷他的思緒,緩緩出聲,“朕,可以另外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這一句話落地仿若珠玉落盤一樣引人注意,容琛因為心底的震驚一下子抬起頭來。
皇帝並沒有因為琛王的注視而改變注意:“琛王,朕知道陸小棠是一個毀了容的女子,賜婚給你是委屈了你,既然她現在失蹤了,不妨就借助這個機會,另擇佳偶吧。”
皇帝的聲音清晰異常,傳入到容琛的耳朵裏,卻讓容琛忍不住一愣。
“陸小棠不一定會死。”
皇帝搖搖頭:“我聽說你在調查小半月前出城的馬車,小半月前正是宴請眾位封地王爺上京的時候,你若是要找王妃,豈不是每一位王爺都有嫌疑?”
容琛眼神冷寒下去。
他明白皇上的意思,一個不被夫君看中的王妃並不重要,如果是被某位王爺帶走了,或者失手殺了,他追根究底反而會造成彼此之間的矛盾。
矛盾升級到最後就不得不將對方看做是敵人而互相算計。
皇帝並不願意讓他追究到底是那位王爺對王妃做了手腳。
容琛躬身:“臣弟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似乎也真的沒有意思,反正陸小棠隻不過是一個毀了容的女人而已。
皇帝點頭之後目送他離開。
待容琛的身影漸漸消失了,他才眼神一變,轉身叫道:“衛影。”
“是,皇上。”一抹身影如同暗夜的閃電一般飛速出現在他身前,半跪聽命。
皇上聲音低沉冷冽:“派人搜查小半月前出城的所有馬車,務必要找到琛王妃……不,陸家嫡女陸小棠的蹤跡,無論生死。”
“是。”
影衛點頭,之後飛速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
容焉已經做了七年的皇帝,但是他始終記得容琛幼時老道妙山真人為容琛所打的一卦。
琛王妃乃妙女子,會黃岐古術,助真龍君臨天下,這樣的妙女子若是跟琛王爺伉儷情深,豈不是大幸。可惜,那個女人的臉毀了,琛王不喜歡她。
既然琛王不喜歡她,他做皇帝也總不能強人所難,將這樣的女子強行留在琛王府裏,讓她孤獨終老。重要的是,既然她會黃岐古術,何不進宮效忠?
容焉眉眼薄涼,臉上神情依舊清冷俊麗。
夜已經深了,他轉身回寢宮,夜風變得涼透入骨。
容琛回府的當夜,金石對連珠進行了再三的審問。
連珠已經精神崩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又交代了一遍,最後忽然想到什麽一樣開口:“小姐得到了一張藥方我為她煎藥之後,端回來的路上剛好遇見了筱夫人,筱夫人那時候還問我是什麽藥,我就告訴她說是我們小姐喝的藥。”
王府後院裏的女人爭風吃醋是常事,而且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表麵上和樂,實際上恨不得將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給看到眼裏,狠狠的記到心上。
金石聽了連珠的話,側頭問容琛:“王爺,你說筱夫人會不會認為王妃的藥是奇藥?”
“能有什麽奇藥?”
連珠忍不住插嘴:“或許是後院夫人門長期無法受孕,所以認為王妃的藥是能使女子容易受孕的藥。”
她這樣一說,容琛變得麵無表情,金石深吸一口氣,微微看向容琛。
容琛甩袖,轉身離開,踏出房門的最後一步,冷冷道:“去問筱柔兒,要實話。”
最後這三個字好像是對金石做了什麽授意,連珠覺得心頭一寒,接著就被金石給拉了出去:“你跟我一起去。”
連珠匆匆跟金石一起出去。
容琛回想入宮時候皇帝的臉色眼神跟言語,不禁微微皺眉,低聲自語道:“皇兄,還在信那些昏話?”
老道士的話他也曾聽過,隻不過在跟陸小棠認識之後,他更相信陸小棠讓他看見的那一切。
江山或許真的即將傾覆,而他要做的,絕對不是坐以待斃,另娶佳人實在是多此一舉。
陸小棠將鳳陽王城的醫藥書籍在三天之內都竭盡所能的翻了一個遍,周圍跟著的丫頭都覺得很是奇怪。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陸小棠沐浴更衣,被帶到了一間全封閉的房間。
鳳陽王世子早就已經等候多時,陸小棠往四周環顧一圈,發現這是在鳳陽王城地底建造的宮殿。
她實在是分不清楚這到底是一個單獨建造的房間,還是早就已經預備好了的陵墓。
其實不管怎麽樣,如今的蕊珠夫人已經半死不活,要想醫好,也隻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
陸小棠將這件事想的十分明白,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麽好害怕的。
她穿著一身白衣,發現房間的深處已經掛上了白色的帷幔,層層疊疊,好像仙宮一樣。
陸小棠往裏麵走,鳳陽王世子穿著白衣一起陪他往裏走。
“王世子,待會兒我會為蕊珠夫人入夢,到時候請一定不要出聲叫我,也請嚴禁一切閑雜人等進來。”
鳳陽王世子扶了扶臉上的銀色麵具,點頭:“你盡管放心就是。”
陸小棠點點頭,才撩開雪白的帷幔進入裏麵的。
蕊珠夫人仍舊是躺在床榻上,眉眼平靜,宛若一朵被時光遺忘的鮮花一樣,在一分分的流盡自己最後的色彩。
陸小棠將早已經準備好的七弦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將白瓷碗取過來,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的劃了一條線。
血珠從肌膚裏沁出來,一滴滴落到白瓷碗裏。
她將白瓷碗拿起來喝了一口,之後扶住蕊珠夫人的身體,將剩下的半碗血水給蕊珠夫人灌下去。
邊讓蕊珠夫人將那碗血水喝下去,還邊叨念著開口:“夫人莫要怪我,如今你已經是一個半死人,能不能活過來也就要看天命了,但是我既然說要救你,就無論如何都要試試才行。”
說完,她抬眼,不著痕跡的望了一眼帳幔後麵的人影。
那個人影沒有動彈。
她就知道,鳳陽王世子根本就不會放心讓她自己進這個房間。
如今,那位世子大人就在帷幔的後麵監視著她。
而她之所以說了剛才的那一番話,也就是為了讓鳳陽王世子聽見的。
她將那半碗血水給蕊珠夫人喂下之後,用帕子擦了擦手,回到石桌前,開始動手撥動七弦琴。
前生的時候她也根本就沒有學過七弦琴這種樂器,如今手指去撥動,更是奏不出什麽美妙的音符,不過照著印象裏的琴譜撥動了幾下,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
眼前白色的帷幔好像變成了飄渺的霧氣,她的眼前也忍不住變得模糊起來,有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穿著一身紫色衣裳從帳子緩緩裏坐了起來。
她赤裸的雙足落在地上,眼睛冷冷的望著她。
她手裏的琴弦聲音驀地停了一下。
忽的眼前的景象是什麽都沒有了。
醒過來的蕊珠夫人消失了,飄渺的白色霧氣也消失了。
她驚慌的站起來,四下去看。
“這是哪裏?”
“魯颯,你再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做完這最後一件事,你就自由了。”
一個平和的男聲忽然從天而降。
陸小棠一怔,蹙眉分辨這到底是誰的聲音,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有記起這到底是誰的聲音。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個女人的聲音從虛空裏傳了過來。
她聲音淡雅,卻帶著淡淡的哀傷:“容慎,在你的心裏,殺手是不是都沒有心?”
那人不言語。
之後便是女子恍若夢囈一般自言自語的聲音,輕靈而冷薄--
“我的心,一直都放在你那裏,可是,你卻把她弄丟了,容慎。”
伴著最後一個字的落下。
陸小棠眼前的景象豁然變化,蒼茫的白霧一分分的清晰起來。
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的王府裏,八角涼亭邊一個八歲的女童梳著髒兮兮的雙髻,抱著一隻小白貓仰頭看穿著華麗長袍的男人。
男人有著溫柔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雙眼溫潤而深邃,看起來就像是江南柳樹下繾綣而溫柔的水鄉男子。
可是,陸小棠卻心頭一跳,瞬間就辨認出這個男子是容慎。
“既然這個男人是容慎,那麽這個小女孩……”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吧。”
“是,公子。”女孩的聲音很喜悅。
容慎眉眼彎起,雙眼裏映著這個女孩的麵容,唇瓣輕輕開合:“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