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敲山震虎
秦相爺幾乎是被舒老爺子拽出門來,一身藍綢衫滿是泥汙,軟靴也掉了一隻,僅著白襪,簡直是威風掃地。掃眼見圍觀者,他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舒老太爺撣撣衣袍,大搖大擺的回家去了。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上,人群自動兩分,讓出一條通道,讓他暢通無阻的回了舒府。
老爺子大鬧秦府,隻為秦飛煙當街罵她“天煞孤星”,聽上去可笑,卻讓雲凰眼裏有霧氣凝聚。她欲追上老爺子,又像是感應到什麽,驀然回首,卻見對街轉角處沈煒悄然而立的身影,目光在空中交匯,頓時像一片片輕盈的羽毛劃過胸口,令她怦然心動。
沈煒深邃的眸色驟然一亮,深深的能看進去會覺得有灼人的光焰。像是要掙脫什麽,他猛的轉身走了。那道挺拔的身姿迅速融化在光影裏,變成無可企及的遠。
“他是在逃避我嗎?怕我這天煞孤星帶給他災難吧。”雲凰淺淺的笑了,幽深的眸子劃過受傷的神情。她轉身,翩然如蝶飄進舒府,直遁向舒府深處。
差不多同時,沈煒進了對街的興安侯府。進了大門就撂下一句“讓你們侯爺到書房來”,他大步流星的直闖侯府外書房。
興安侯在軍機處當差,軍機處是三皇子周曜辰的地盤,他自然是三皇子死忠。聽說沈王爺到訪,他急匆匆的趕到了外書房,看到沈煒大刀金刀的端坐在書案前,一臉的寒意隻差額上寫“生人勿近”四字了。
擺擺手示意侍候的下人都出去,興安侯拱手笑道:“王爺真是稀客啊!”
“周曜辰有讓你收集秦相爺的罪證吧,給本王拿來。”沈煒直截了當的說。他雖不喜歡摻合朝中派係之爭,也清楚各派情勢。這興安侯就是三皇子周曜辰手下負責情報收集的。秦相爺的孫女嫁給大皇子為正妃,興安侯手頭肯定有收集秦相爺情報。
興安侯愕了一下,饒有興味的問:“沈王爺這是要為舒五小姐出氣?”
目光一寒,沈煒右手揚起,長槍乍現,槍芒如閃電裂空而去,槍尖點在興安侯的間,嚇得興安侯神色大變。他凜然喝道:“廢話別那麽多,把本王要的東西拿來就行。”
“想白拿本皇子的東西,還這麽囂張,沈煒,你這是要反了嗎!”
搖著描金大扇的周曜辰聲隨人現,飛掠進來,落在書案前,揚扇拍在槍尖上。興安侯也順勢後掠避開。
“周曜辰,信不信本王去找大皇子合作?”沈煒拍案而起,臉上因怒氣而跳起的青筋暴起,好似怒龍在破皮而出。
“大皇嫂姓秦,你繼母也姓秦,就注定了大皇兄不會跟你真的合作。沈煒,你太高看自己了。沒有姑姑撐腰,失去對沈家軍的掌控,你就是沒牙的老虎。大皇兄再蠢也不會與虎謀皮,他肯定更樂意在沈家扶持一個聽話的傀儡。”周曜辰淡定自若的說完,吩咐興安侯去準備酒菜。
沈煒沉默了,漆黑的眸子透著仇恨和孤獨。
忽然間有種危險的感覺湧上來,像蛇一樣遊走心間,留下陰冷森寒的痕跡。周曜辰不敢再撩撥,換了坦誠的語氣:“咱們哥倆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先喝兩杯吧。你要的東西,很快就能準備好,保證你能扳倒秦相爺。”
“不需要搞太複雜,隨便來點貪汙的證據就夠了。”沈煒倨傲的說。
周曜辰不淡定了,叫道:“你想用貪汙的證據扳倒一國宰相,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本王就算是沒牙的老虎,要扳倒一個宰相,有了貪汙的證據還不夠麽?”沈煒說,重新在椅子裏坐下,氣勢卻絕不比剛才站著時弱了半分。
“算你狠!”周曜辰衝沈煒豎起大拇指,又說:“你借著討好小凰兒的機會,趁機擠兌我父皇,逼他表態。你還敢更陰險一點嗎?”
“別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煒當然不肯承認,也不肯跟周曜辰喝酒,拿了興安侯呈上來的證據就揚長而去。
興安侯問:“咱們要去燒一把火麽?”
“咱們看戲就好。”周曜辰雙臂環胸,轉過去在書案前的椅子裏坐下,仿佛禪業般枯坐著,麵無表情的又說了句:“沈煒出手一向又狠又準,秦相爺這次栽定了,他很榮幸的成了沈煒敲山震虎的工具。”
“沈王爺在陛下心裏的地位難道比大皇子更重要?”興安侯駭然問道,心底更是有個大逆不道的念頭閃過:沈煒難道是陛下的私生子?
周曜辰答非所問的說:“聽過九狗一獒麽?皇子就像是一群被關在同一個洞裏的野狗,最後咬死所有兄弟的最強壯的野狗就成了獒。”
興安侯有些摸不透主子要表達什麽,斟酌一下用詞,小心翼翼的說:“皇子們的內鬥,也是為了競爭中培養政治勢力……”
沒等興安侯說完,周曜辰又冷笑道:“父皇雖不在意哪個兒子最終成獒,對兒子們內鬥的容忍也是有底線的,比如軍權不容動搖。大皇兄想要徹底把沈家軍掌握在手裏,就觸及了父皇的底線。這也是多年來,本皇子雖然在軍機處,卻從不在軍方培養勢力的原因。”
興安侯仍不解:“沈家軍掌控在沈煒手裏,更能讓陛下放心不成?”
“沈煒的祖母改嫁,注定了沈家人對沈煒這一支抱有成見,沈煒想要控製沈家軍,就必然要借助皇室的力量。大皇兄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然用那件事來製造沈家內亂,借以扳倒沈煒,卻是狠狠地打了父皇的臉。”
“殿下英明!”
對興安侯拍的馬屁,周曜辰並不受用,懊惱的說:“本殿下沒想到沈煒那麽陰險,要反擊大皇兄什麽名義不好用,非打著給小凰兒出氣的名義。”
興安侯默然。明顯三皇子跟寧王在吃風吃醋,這兩位主子都不是善茬,他還是知之為不知,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周曜辰也沒興趣說話,靜候宮裏的消息。
皇宮養心殿上,惡人先告狀的秦相爺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永恒大帝麵色平靜的絲毫沒有不耐煩的表情。他還保持著二十多歲的麵貌,有著時間抹不去溫和睿智的神采,跟周曜辰更像是兄弟,而不是父子。可是,他確確實實已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因為突破六階是年僅二十出頭,是真正的青春永駐。
修士,對於求長生的熱情遠大於開枝散葉。尤其是實力越強,所生的子女天賦越強。永恒大帝和血皇都是進入九階巔峰之後,才考慮開枝散葉的事情。由於他們的修為增長一直是齊頭並進,所以子女的年齡也相差不大。
等到秦相爺哭訴完,永恒大帝仍靜坐不語,秦相爺心裏開始慌了,伏地叩頭哭得更淒慘了。永恒大帝忽然猶豫要不要把這小醜殺掉,雖然讓這種小人竊居宰相之位太過兒戲,可是小人有時候厚顏無恥的也有些可愛。
永恒大帝一直沉默著,直到沈煒闖進禦書房,才佯怒道:“煒兒,你越來越放肆了,連朕的禦書房都敢闖了!”
“陛下若是覺得沈煒肆意妄為,不妨下旨貶沈煒為庶民。”沈煒硬梆梆的頂道。
秦相爺的臉色開始變白,覺得大皇子跟沈煒搶奪沈家軍的控製權,簡直就是虎口奪食,激怒這頭猛虎是一大失策。
永恒大帝微慍道:“你這小子是算定朕不會懲罰你嗎?”
“臣是覺得陛下看到這些東西會龍顏大悅,還等著領賞呢。”沈煒說著把手裏那一摞資料呈上。
隨手翻了幾頁,都是些雞毛蒜皮的貪墨小事,永恒大帝險些失笑。這小子就算想扳倒一國宰相敲山震虎,好歹也認真點收集證據吧!他抓起那幾張紙,似笑非笑的問:“寧王,你覺得這些罪證夠判秦相何罪?”
秦相爺嚇得渾身肥肉一哆嗦,心頭狂喊:沈王爺,謀奪你軍權的不是本相爺,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你找正主兒啊!
沈煒眼角餘光也不瞟秦相爺一下,正氣凜然的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身為一國宰相都能貪墨,在他的影響下,怕是舉國官吏都成了國之蛀蟲,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永恒大帝嘴裏的“胡扯”兩字都溜到舌尖了,又硬生生的咽下去,故作深沉的說:“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沒得到所要的答案,沈煒又道:“百年將屆,霧海侵略者又將大舉入侵,當清理這些屍位素餐的蛀蟲,保證我國軍民的凝聚力與向心力,才能在即將到來的危機中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否則,我軍將士在前方浴血奮戰時,還要提防來自背後的冷箭,或者死於內部傾軋,戰鬥力從何談起?”
不敢說沈煒的話是危言聳聽,永恒大帝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一股肅殺氣息散發出來,更是讓秦相爺麵如死灰。
都說言官舌頭如刀,秦相爺覺得寧王沈煒的舌頭比刀更利,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給讓這位王爺給忽悠到危害國家安全的高度。他後悔了,也怕了,想向沈煒求饒,卻被永恒大帝身上壓來的氣勢迫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