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姐夫大人
“咳咳——”連續的咳嗽聲中,陳憲明顯能夠聽到對方的虛弱,甚至還能夠隱約感覺到老者那病入膏肓的肺部,已經很難再維持他的呼吸了。
咳嗽停止了,黃雲龍深深的呼吸了片刻方才重新調整了呼吸,他嘴角重新掛上了那一抹淡泊的微笑:“老夫同意你和落蘅的事情了,你也該回去做些準備了。”
“好!”陳憲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
“聘禮和嫁妝……”黃雲龍說到這裏,突然狡黠的眨了眨眼:“咱們上午便已經談好了,能做到哪一步,全看你的本事了……”
“啊?”陳憲一瞪眼——咱們上午討論這個話題了嗎?難道說……您所說的聘禮是——自己拯救鄧茂七這些人的性命?而嫁妝……
整整七千人馬,並且還不是葉宗留的那種烏合之眾,而是七千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天啊,這份嫁妝真可謂是普天之下最為豪奢的了……
“嗡——”黃落蘅隻覺得腦海中仿佛有一口大鍾被人敲響,不僅僅嚴厲並且還對於讀書人有著深入骨髓敵意的父親,此刻說的這句話竟然如此輕而易舉、一氣嗬成。
就像是做夢一樣。
黃落蘅本以為自己和陳行之二人的事情,即便自己如何堅持也會受到極大的阻礙,可是眼下……竟像是水到渠成一般的容易。
黃雲龍身為白蓮教的教主,自然也是深諳人心之輩,他拋出的這一枚炸彈,著實是讓陳憲吃了一驚。
此刻老者乘著陳憲還在發愣,便說出了自己的本意:“至於我這不成器的兒子,便有勞行之你多關照了!”
又要送人給我?
先是張太衍,現在又是黃雲龍?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把我這當成托兒所了?
陳憲陡然間反應過來,但是還來不及開口,便見黃雲龍一擺手,威嚴的說道:“辜時,還不見過先生!”
黃辜時毫不猶豫的俯身拜倒,開口恭聲道:“見過陳先生……”說到這裏,他的眸中掠過一絲狡黠,用細若遊絲的聲音道:“姐夫大人……”
“這……”陳憲急忙抬手將黃辜時扶了起來,愕然望著黃雲龍道:“您將他交給我,是想要做什麽?”
“行之無需多慮,辜時的一應身份都是幹淨的,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黃雲龍眯眼望向自己兒子的脊背,眼眸間多了些溫情:“隻需要讓他能夠安穩的成長,那便夠了……”
“安穩的成長……”陳憲微微的眯起眼:“有白蓮教在東南如此強大的勢力庇護,還有誰能夠傷害的了他……”
黃雲龍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緩緩的向後一靠,悠悠說道:“稚鳥,總是該飛出去的……”
“行之,你在北麵還有些大事要處理,今日歇息一日,明日便帶上辜時一起回去吧!”說完這句話,黃雲龍便有些疲倦的擺了擺手:“天晚了,都回去吧……”
幾人躬身行禮退出了房間之中,黃落蘅一步三回頭的望著那間泛著昏黃燈光的禪房,抿著唇一眼不發。
今晚她看到了自己父親最為虛弱的一幕,甚至也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得到了父親的首肯,但是心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揪著,又像是在無依無靠的空懸著,難言的難受。
突然,她隻覺得自己的手被人輕輕的握住了,對方的手溫暖而厚實,讓她覺得心中的那種無依無憑的感覺驟然便消散了。
於是她便抿著唇,輕輕的反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
入夜,當禪房裏的燭火熄滅了許久之後,黃落蘅終於如願見到了林禪師。
老者臉上的皺紋仿佛在一日之間更深了些許,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抬眸望向麵前的一男一女,喟然開口:“小明王其實很早便換上這個病了,早些年他隻是偶爾咳嗽,也沒當回事,可是後來頻率卻越來越頻繁。到了如今,甚至連頭都每日生疼……”
陳憲皺了皺眉:“就沒有找大夫看看?”
“早便尋過了大夫,但凡是有些名氣的名醫都被我們請到了這裏,可是……”林禪師說到這裏,便黯然搖了搖頭。
“不可能!”黃落蘅雙眉一揚,當即便道:“可是我爹爹他白天還是好好的,哪怕是一丁點兒患病都看不出來!”
“那是服了藥。”林禪師歎了口氣:“有一位遊方道士開出了這一味‘雷火丹’,說是痛苦不堪的時候可以服用,但是服用此藥無異於飲鴆止渴,會加速病情的擴散……”
陳憲怔了怔——難怪自己見到黃雲龍的時候,他的雙頰泛紅,應該便是藥物的刺激作用了,並且按照林禪師的說法“擴散至頭部”,這種病……或許在數百年後也是極為棘手的,甚至被稱為絕症……
黃落蘅聽到此處,便渾身一抖,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湧出來,像是兩行珍珠一般沿著她皎白的臉頰剛剛滑落,便再有兩滴淚珠隨之而來。
“唉……”林禪師歎了口氣:“小明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而大長老那邊卻又把控著教中的權利,小明王他生怕辜時在總壇那邊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才會招他回來……”
黃落蘅抬手拭去了臉頰底部的淚珠,努力的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才說道:“我爹他還有多久……”
“按照小明王的身體狀況,即使不再吃那什麽雷火丹……”林禪師說到這裏,便喟然長歎了一聲:“怕是……不到三個月了。”
其實這位老和尚和黃雲龍之間的感情,絲毫不弱於黃落蘅和黃雲龍之間的父女親情。
林禪師在還不是和尚的時候,便已經是黃雲龍身邊最為貼己的人了,隨後他又用餘生的時光,一直跟隨著黃雲龍,他們一起經曆過刀兵,經曆過逃亡,直到掌握了白蓮教之後,方才安穩了下來。
二人之間早已經形成了默契,有時候僅僅隻是一個眼神,便已經領會到了對方的心意。
其實對於黃雲龍的老和尚的傷感之意比之任何人都要深,但是沒有黃雲龍的命令,他卻連哭都不能哭——沒有主人的命令,他甚至不能夠自由的發泄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