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老夫的前半生（上一章為166）
陳憲詫然側過臉來，神色欣喜的問道：“什麽秘密？”
當一個女子打算把她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告訴你的時候，恭喜你——你已經住進了她的心裏。
陳憲自然想要知道黃落蘅隱藏到了此刻的秘密，畢竟連白蓮教出身這種事情在她看來都不算什麽，那麽她所隱瞞的秘密自然可以想象有多麽的大了。
黃落蘅輕輕的咬著貝齒，猶豫了許久，正打算開口，卻聽到不遠處有喊聲傳來。
“陳憲——”
這中氣十足的聲音之中帶著些許的急躁，緊隨其後的便是馬蹄聲如雨點般須臾而至。
二人回頭望去，卻見來人竟然是晨間便已經領了任務出門去了的蘇心懲。
蘇心懲說話之間，騎著馬便已經到了二人的身前，他連馬都不下，開口就心急火燎的道：“教主他適才突然暈倒了，剛一醒來就點名要見你們！”
……
待陳憲和黃落蘅匆匆的趕到鎮龍寺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的落下了山。
這座華貴的寺廟，此刻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兵士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些神色緊張的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的像是皇宮大內。
先行一步的蘇心懲早已經等候在了門前，他瞧了瞧跟在陳憲身後的衛清清，遲疑了一瞬之後，還是揮手讓小姑娘同樣跟了進來。
進了寺廟的庭院之中，陳憲略一昂首便能夠瞧見隱藏在屋簷之上的弓箭手，凝重的殺氣像是水銀瀉地，充盈在了這個小小的寺廟之中，讓人隻覺得呼吸都有些阻滯的感覺了。
四人腳步不停，走到了西側的禪房門前，林禪師和鄧茂七正一左一右的守在禪房的門前，此刻瞧見幾人走來，林禪師隻是抬眸望了兩眼，旋即便一言不發的垂首打開了房門。
乍一踏進這個幾個時辰之前還來過的柴房，鼻息之間便能夠嗅聞到濃重的藥味，上午還生龍活虎、滿麵紅光的老者，此刻卻虛弱的斜倚在木榻之上。
黃雲龍的臉上有著不自然的紅暈，他的身邊正安靜的站著一個劍眉星目的青年男子，後者看到了進來的幾人之後，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讓出了空間來。
“姐……”他望著神色焦慮的黃落蘅，呐呐的開口喚道。
陳憲聽了這聲呼喚，詫然的側目認真的打量了打量這個小子——這青年男子和黃落蘅果然在容貌上有著三分相似，或許是性別的原因，卻沒有黃落蘅那般白皙挺拔。
“爹——”黃落蘅根本就沒有搭理自己弟弟的意思，她兩步攆到了黃雲龍的麵前，雙眸霎時間便湧出了淚水：“您怎麽了，白天還是好好的……”
“爹沒事……”黃雲龍張嘴剛說了一句話，繼而卻陡然的咳嗽了幾聲，他抬手拿起深色的手帕便捂在了嘴上。
當黃雲龍將手帕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身邊的床榻上的時候，陳憲分明瞧見了那神色布帕的顏色深了不少。
咳嗽完之後，黃雲龍似乎好受了一些，他略微揚起嘴角笑了笑，開口說道：“落蘅、行之，你們來了！”
黃落蘅柳眉微蹙，雙眸間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的滑落了下來，語氣有些哽咽的說道：“爹，您這到底是怎麽了？”
“唉……”黃雲龍微微的眯起眼睛，歎了口氣：“老毛病了，無需多問。”
黃落蘅卻不依不饒的留著眼淚追問道：“可是您之前哪裏有這種嘔血的毛病，爹……您這樣，怎麽能夠叫我安心！”
連功夫稀疏平常的玉麵書生都能看出來老人適才嘔了血，儼然已經是準一流高手的破雲劍黃落蘅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落蘅！”老人眉頭一皺，聲音變得嚴肅了一些。
他本就身居教主之位，乃是白蓮教數十萬人的精神和**上的領袖，他很少發怒，此刻卻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陡然間大怒了起來。
即便他沒有武藝在身，但是常年身居高位所養成的氣場帶來的無形威壓，還是讓這間小小禪房之中的氣息為之一滯。
黃落蘅抿唇止住了嘴，隻是眨眼之間還是會有淚水無聲的滑落在她的臉頰上……
房間內安靜了下來，黃雲龍深深的吸了口氣，開口說道：“今日我找你和行之過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囑托。”
他所用的“囑托”這個詞，分明就有交代後事的意味了，黃落蘅神色一緊便要說話，可是老人卻冷冷的瞪了後者一眼，用森嚴的目光阻止了她的說辭。
“辜時——”黃雲龍側眸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青年男子，開口介紹道：“這是我的小兒子，名叫辜時，自幼一直在我身邊讀書識字，也算懂得一些道理，前幾年又去了總壇那邊跟著秦夫子學習兵法韜略……”
辜時……醉憑欄處、賞玩不忍，辜卻好景良時。
我這位嶽丈大人是覺得自己辜負了前半生的歲月嗎？
陳憲望著黃雲龍的眼睛，見後者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再次開口說道：“行之的才華乃是老夫生平僅見，更難能可貴的是你和別的書生不同，從老夫知道的你在鬆江的所作所為，以及你到了東南後的行事風格上來看——你心夠狠、人夠毒。”
陳憲愣了愣——您這是誇我呢，還是在貶低我？
我隻不過是稍微利用了些人的陰暗心理，打了幾場勝仗，在您眼裏我就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了？
黃雲龍似乎察覺到了陳憲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便笑了笑解釋道：“心狠才能下決斷，夠毒才能夠在這險惡的世間自保，隻有自己生存下來，方能夠保全旁人……”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似乎觸動了心中的隱痛，神色暗淡了些許。
“咳咳……”陳憲幹咳了兩聲——權當您老這是在誇獎我吧。
“行之，自從你用家女嫁不得，士心誌未已，來答複老夫的上聯的那一刻，你便已經通過了考驗……老夫現在已經認可了，咳咳咳——”黃雲龍微微的笑了起來，可是話剛剛說了一半，他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