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同僚
因為白蓮教的部隊剛路過崇安,城裏的人依然處於人心惶惶的階段,此刻雖然到了飯點兒,但臨街的小館中卻沒有幾名食客。
穿堂風裹挾著一股春的芬芳,從右側窗外的青山綠水之間滌來,讓人感覺好不愜意。
桌麵上擺了幾盤清淡小菜,看起來清白爽口,卻唯獨沒有肉食。
“我今日見了太多葷腥,便想吃些素食。”陳憲抬了抬手,衝著李坤笑道:“可還合口味?”
李坤生的肥頭大耳,高高的肚腩更是的將衣服緊緊的撐起來,打眼瞧去就是個無肉不歡的漢子,此刻桌麵上這又是野菜,又是豆腐的,在他看來和吃草也是差不多了。
他撇了撇嘴,拿起筷箸在桌麵上巡浚了一圈,最終卻還是頹然的放了下去,坦率道:“這玩意兒,我可吃不下去……”
說罷,他便一抬手,轉身衝著跑堂小二喊道:“給爺來兩斤牛肉,一隻燒雞!”
待燒雞和牛肉擺上了桌麵,李坤才一邊嚼著牛肉,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陳公子,我覺得你請我吃這些東西,實在是有些對不住我!”
“哦?”陳憲一愣——自己也就是使喚你幹了老本行,怎麽就對不住你了,更何況你偽裝的身份可是個普通的士兵,以軍師的名義使喚你,那是天經地義。
“我可是在密報裏,把你好好的誇了一通,咱們指揮使馬大人是位求賢若渴的愛才之人,自打上次的戰報到了朝廷裏之後,馬大人就著在下關注陳公子了……”
“等等!”陳憲一抬手,愕然道:“馬順?”
“自然是馬順,馬大人了!”李坤得意洋洋的一攤手,旋即又壓低了些聲音:“我估摸著——您快要加入錦衣衛了……”
“啥?”陳憲一驚,手中的筷箸不由得跌落在地。
李坤見陳憲一臉震驚的模樣,便笑道:“還是沒影子的事兒,陳兄弟先不要心急!”
我心急?我心急個鬼!
本以為老子好歹投靠的是偉光正的於謙,現在居然就被王振的走狗馬順當成千裏馬了?
陳憲苦笑著俯身拾起筷箸,旋即又轉念一想——管他呢,說不定眼前這廝隻是一通瞎掰。
“既然咱們馬上都成了同僚,我便有話直說了……”李坤頗為親近的往前靠了靠身子,開口問道:“其實我有一事不解。”
“什麽事?”陳憲揚了揚眉毛,心頭暗道——誰跟你同僚,誰跟你同僚!
“按照陳兄弟之前的說法,是讓陳鑒胡在極端的心態之中做出極端的事情,從而給我們製造機會。”
李坤說到這裏,便撓了撓頭,他顯然是對於這件事琢磨了許久,此刻滿臉都是求知欲的問了起來:“你讓那蒼火頭帶了葉宗留的半截屍體過去,豈不是會讓陳鑒胡失勢?”
半截屍體,是因為葉宗留的腦袋已經割了下來送去了京城。
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能夠證明葉宗留的死因是匕首刺入心髒,而不是來自於一發官兵的箭矢就夠了。
原來是想要偷學老子的本事,陳憲撇嘴道:“之前我是想利用陳鑒胡的求勝之心,然而到了現在,葉希八的複仇之心卻遠比陳鑒胡的求勝之心更難以按捺。”
說到這裏,他又笑了笑:“況且,這些人到了鉛山,已經無處可逃了,此時再亂一些,豈不是更好……”
“無處可逃?”李坤一怔,旋即猛然醒悟道:“廣信府的陳容?”
陳容在廣信擁有兩萬精兵,之前柳華、張韶二人統領三省兵馬之時,這位陳將軍一直隻是駐守在上饒、興安一帶,長期處於聽調不聽宣的狀態,他實在不知道陳憲是怎麽說動這位陳將軍的。
李坤轉念一想,旋即又明白了——柳華之所以調不動陳容是因為官兵一直在吃敗仗,而眼下剿匪的功績唾手可得,陳容在連續錯失了兩次立大功的機會之後,焉能放過跑到自己家門口的葉希八?
他望著陳憲不置可否的笑容,心中便確定了這個猜測,“那陳兄弟……你為何又讓張韶和蒼火頭一同過去?”
“李大人不覺得這種人留在軍營之中,不僅沒有什麽用處,甚至還會擾亂軍心嗎。不如派他去擾亂一下葉希八的軍心吧,以後若是能再擾亂一下鄧茂七的軍心豈不是更妙?”
……
夕陽西斜,為西邊不遠處的山脈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緣。
兩匹馬和一輛馬車徐徐而行,馬上的人似乎並沒有什麽交談的興致,除了蟲鳴鳥叫之外,便是一片寂然。
當前一騎上乘了個禿頭壯漢,正是被放歸山林,誓要複仇的蒼火頭了。
而後麵一騎上則坐了個滿臉淒苦的中年男子,赫然便是為了保全家中滿門而領了任務,跟隨蒼火頭而去的張韶了。
據線報,葉希八、陳鑒胡這幫人領著五千人馬,已經躲進了黃崗山,麵前這座高聳而立的東南最高峰此刻已經近在咫尺了。
“蒼——”張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先開了口:“蒼火頭。”
蒼火頭一臉鄙夷的回頭望了一眼張韶,甕聲甕氣的問道:“怎麽?”
張韶已經許多年沒有感受過這種孤身一人深入險地的感覺了,此刻麵對著凶神惡煞的蒼火頭,便有了些緊張,聲音也隨之低了些:“你當真要直接去幹掉陳鑒胡?”
“哼!”蒼火頭回頭瞧了瞧身後的那輛馬車,旋即皺起眉頭,恨聲道:“即使我不動手,隻要我把大王的屍體擺到大家麵前,葉希八也會弄死陳鑒胡!”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陳行之會放了你?”張韶問道。
蒼火頭一直是個直來直往的人,雖然他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他的思路相對簡單粗獷,瞎想了一通發覺不怎麽明白,便放棄了深究的想法。
此刻張韶問起來這件事,蒼火頭便胡亂的抹了一把下顎上的短髯,皺眉不耐的道:“我管他為什麽放了我!”
“那……”張韶被蒼火頭噎了一下,隻得苦笑了一聲,心道——是了,我管這些做什麽?自己隻是為了保全家人,隻需要按照於康的吩咐,時不時的傳遞消息出來,順便再看形勢聽從指揮,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