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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許碧君

  “停,停!”陳憲擺手調停,將兩人拉到一旁,繼而挑了挑眉毛,壓低了聲音笑問道:“見到這許家的家主沒有?”


  “沒有!”二人一同搖頭。


  “走,瞧瞧去啊!”陳憲勾著兩個人的肩膀,便踏入了門去。


  許家的宅子雖然從外麵看起來還頗像回事,但是進了大門繞過影壁一瞧,便能覺察到蕭條了,東南角的那個大水缸的缸沿上隨意的掛了幾條毛巾,院中的青石板縫隙裏已經有了嫩綠的野草萌發而出。


  “小籬姐!”蹲在南邊主屋門前的嶽越一瞧見幾人進來,就雙眼一亮,高興的攆了過來。


  “你爹呢?”陳憲揉了一把小嶽嶽的腦袋,小籬瞧來好笑,也上去跟著揉了一把。


  嶽越被陳憲揉的習慣了,被小籬揉腦袋卻還是頭一遭,頓時臉一紅,答道:“爹在屋裏和許小姐說話。”


  幾人剛走到門口,木質的大門便被從裏麵推開了,帶著瓦楞帽,穿著栗色交領直裰的管家拱手道:“陳行之公子,您今日痛毆了鮑家的少爺實在是大快人心。快請進,我家主人在書房等候。”


  跟著這管家進了主屋拐到右邊耳房,首先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房間正中擺著淺黃色的梨木書桌,室內的光線有些暗淡,隻能隱約看清一個女子正靜靜的坐在那木桌之後。


  女子站起身來,她的聲音略有些嘶啞,卻依然無法掩飾出其中的興奮和喜悅:“可是杭州陳行之公子和京城的樊定波公子?”


  幾人拱手自我介紹並打了招呼,才逐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看清楚這女子的模樣來。


  許家小姐並沒有常黑牛所說的那般美豔無雙,她的五官並不精致,皮膚也是健康的小麥色澤,一雙柳葉眼的眼角微微上挑,讓她的主人即使麵無表情,看起來也像是在輕笑。


  然而她身上卻有種渾然天成的氣質,自然,坦誠,毫不做作,使得這不算精致的五官組合在一起,讓人乍一眼看去並不覺得絕美驚豔,但越是細致的去觀察,越能察覺到她身上的那種與尋常女子截然不同的美。


  就像……一朵茉莉,打眼看去,隻覺得平平無奇,但仔細欣賞,卻總能發覺一些讓人拊掌之美。


  “未亡人碧君見過幾位公子!”她欠身一禮,繼而抬頭望著陳憲,大大方方的說道:“奴家在這小小上海縣也已久聞陳公子、樊公子大名,尤其是陳公子的那篇滾滾長江東逝水,當真讓人歎為觀止。”


  陳憲見這女子說話處事大方爽朗,全然沒有因為身份是嫠婦而有什麽扭捏作態,便也一拱手笑道:“許小姐過譽!”


  米郕常年和聲名遠播的樊定波混跡在一起,早就習慣了被當成小透明,此刻一拱手主動說道:“許小姐今日仗義出手,我等感謝萬分!”


  見米郕直接將話題推到了正事上,許碧君也不多寒暄,她一正神色,幹練的說道:“鮑家這兩年來為非作歹慣了,絲毫不知收斂,如今那鮑鴻竟然還想對幾位貴客下手,諸位貴客若是留在嶽征家中確實是有不妥……”


  說到這裏,她目光瞥到站在陳憲幾人身後風姿綽約的陸小釵,眼眸便微微一縮,繼而又一轉眸,爽利的說道:“不過我許家在這青浦經營數十載,倒也不怕他們,況且你們來的路上行人稀少,當是沒人瞧見,他們暫時也想不到這裏。幾位且安心休息,明日一早我便安排船隻送幾位離開!”


  陳憲苦笑一聲,他可是對著這碧藍大海有著宏遠想法的,哪裏肯被區區一個鮑家嚇跑,隻是因為陸小釵和小籬若是留在嶽征家裏實在是不安全,再加上還有樊定波和米郕這倆手無縛雞之力的拖油瓶,所以才決定暫時先安頓在這許家宅子裏。


  想了片刻,陳憲拱手道:“許小姐,不知您可有法子對付這鮑家?”


  許碧君愣了愣,她有些詫然的看向陳憲,說道:“陳公子莫非是想對付鮑家?據我們的了解,他們鮑家在這漁業不景氣的時候,還能大肆擴張,該是在海上做匪盜。”


  “匪盜?”陳憲一皺眉,這小小的鮑家還想走汪直的路線?


  米郕擰起眉毛,義正言辭道:“那我們更要去報官了,這可是誅九族的罪名!”


  “且先安穩出了這上海縣再說罷!”樊定波潑冷水道。


  陳憲見這二人又要爭吵,便苦笑著一擺手:“兩位兄台,吵這麽久了,不累嗎!”


  許碧君也適時道:“天都快黑了,奴家吩咐了後廚備了些酒菜,權當是給諸位壓驚,青浦是鄉野之地餐食的品類也少,若是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公子莫要介懷!”


  待眾人在管家的引導下走出書房之後,許碧君卻微微的蹙起細眉,眸間閃過一縷憂色。


  果然如許碧君所說的,菜的品類並不多,但卻能從數量上和擺盤的細致程度上看出主人的心意。


  魚、蟹、蝦,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炰鱉膾鯉”這道菜肴,這可是陳憲自來到大明後第一次吃生魚片——將甲魚燒熱,再將切的極薄的魚片一片片貼在甲魚的背甲上,稍微蘊熱便放入口中,肉質細膩,入口即化。


  酒也是許家自釀的,並不烈,然而許碧君熱情的態度,卻讓陳憲隻抿了兩杯便覺得微醺,他訕訕的和諸人請辭,便走出了屋外。


  “陳公子似有心事?”許碧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憲回過頭去,咧嘴一笑:“許小姐,不知家中現有壯丁幾人?”


  ……


  一輪孤月徘徊中天,月光下大江急流,奔騰遠去。


  一行十餘人走在幽暗的小徑上,當先一人三十許歲,身材高大健壯,青色短打裝束,右手擰著一根哨棒,他舉目順著道路向南望去,幽幽月光下籠著薄霧的宅邸依稀可見。


  這人回過頭來,望向身後滿臉青腫的鮑鴻,問道:“鮑少爺,你確定那痛毆你的人便是那什麽大才子陳行之?”


  “唔,唔不確定!”鮑鴻的鼻子裏被塞滿了布條,說話有些含糊:“汪擒,你問這麽多幹什麽,他打了我,我今天就是要場子找回來!不然以後我們鮑家還怎麽在這鬆江混?”


  汪擒是鮑家雇的護院,當地人,曾跟隨賣藝的把式闖蕩江湖多年,年紀大了之後,便回到青浦做了鮑家的護院頭領,領了三十多條漢子,在這青浦也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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