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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青浦許家

  昏暗的房間裏,陳憲靜靜坐在破舊的床前,看著安靜躺著的臉色蒼白的丫鬟。


  他的身邊則是頭上隨意裹了布條的嶽越,男孩看著昏迷著的小籬,擲地有聲道:“我要去尋蘇先生,我要讓他教我功夫,這樣就再沒人能欺負我爹娘了……”


  可這話還沒說完,他就露出了孩童的本質,眼眸一紅,說話間便帶了些哭腔:“小籬姐對嶽越最好了,還給嶽越糕點吃……”


  陳憲揉了揉這孩子的腦袋,便揮手讓他出去了。


  陳憲將目光在小丫鬟青紫色的頸部停留了片刻,旋即轉過身來,寬慰起滿臉愁容的陸小釵道:“小籬應該是被扼住了頸動脈,要不了多久便會醒了。”


  陸小釵抿唇點了點頭,輕輕的坐在那床邊,螓首微垂,不言不語。


  見她這懨懨的樣子,陳憲便溫和的笑了笑:“小釵不必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還不相信你官人的本事嗎?”說到這裏,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還記得年前杭州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歹人嗎?後來她遇到了本大俠,被我以一招十字固擒住了!”


  陸小釵被他這話逗的想笑,卻又念及小籬的傷勢以及眼下的危局,隻能勉強的笑了一聲,正準備回應情郎,卻聽到門口傳來常黑牛的那大嗓門:“談妥了!許小姐果然是個大善人啊!”


  陳憲一揚眉毛,他知道這許家曾經是青浦的第一大戶養著數十戶漁民,嶽征的妻子嶽孫氏曾經便是許家小姐的使喚丫鬟,然而因為這幾年的漁業不興,許多的漁戶都換了生計,許家也就逐漸沒落了。


  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許家即便沒落,也還是撐得起十來條大船的。


  思忖間,常黑牛就咧著嘴興衝衝的走了進來,笑道:“許家小姐說了,留咱們去他家躲一宿,然後明兒個想法子送你們去鬆江!”


  “你呢?”陳憲側頭看向麵前這個憨的可愛的黑臉漢子。


  “噢!”常黑牛撓了撓頭,抱怨道:“先把你們弄安頓了再說,唉,就不知道老嶽怎麽想的,把你們帶過來遭什麽難啊!”


  陳憲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裏踱著步,片刻後才抬頭看向常黑牛,開口道:“把這鮑家的情況,詳細的給我說說。”


  常黑牛不明所以,隻能將自己了解的情況一一告訴了陳憲。


  原來這鮑家以前和嶽家接近,都是手裏有些餘錢的小漁戶,這兩年別的漁戶都掙不到什麽錢,可這鮑家生意卻越做越大,巧取豪奪、強買強賣的從周圍的漁戶手裏攏了三十條大船,還不讓普通漁民出海,隨著勢力增大,又在南邊蓋了五進的大宅,豢養了十幾個打手。


  至於這些被欺壓的漁戶為什麽不報官,便是因為這鮑家有兄弟三人,老三名叫鮑立仕,在上海縣的縣衙任典史,雖然這縣衙的典史算是不入流的小吏,但掌管著一縣緝捕、典獄,在如嶽征、常黑牛這種普通百姓的眼裏,也絕對算的上是位大人物了。


  中午冒頭的那鮑鴻,就是鮑家家長鮑立升的獨苗,平時驕橫跋扈慣了,哪知道今天卻踢到了陳憲這塊鐵板,被打成了那副淒慘模樣。值得一提的是,鮑家還有個老二叫鮑立農,平時偶爾無所事事的在街上晃悠,怕是在家裏也沒什麽活幹,跟他的兄弟們一比較,似乎混的有些不盡人意了。


  陳憲正皺眉思忖,便被悠悠轉醒的小丫鬟打斷了。


  小籬緩緩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髒兮兮的屋頂,她轉眸向身旁瞧去,卻見自家小姐正怔怔的望著自己,此刻兩人的目光一接觸,小姐的眸間便閃過了一絲驚喜。


  “小籬,你醒啦!”陸小釵高興的探出手去,替小丫頭攏了攏額頭上的亂發。


  小籬再側了側腦袋,才發現連少爺都在旁邊陪著自己,她心中一暖,便嘴角一揚說道:“小姐,別擔心了,小籬皮實著呢!”


  說完這話,她語氣轉弱,一雙大眼中也多了些愧意:“小籬沒有保護好小姐,實在是沒用……”


  陸小釵看著小籬頸上的淤痕,抿唇正要說什麽,就被常黑牛那大咧咧的嗓門打斷了:“嘿,剛好這小丫頭醒了,咱們快些出發,不然等鮑家尋過來就麻煩了!”


  一路上常黑牛向陳憲三人介紹了這許家的情況,陳憲才恍然了解為何嶽孫氏一直說許家會幫忙,因為現在許家的家主便是這位許家的大小姐,許碧君。


  許碧君年齡不大,隻有二十五六歲,早年曾有一上門夫君,卻在出海時不幸早死。


  據說她不僅僅在許家老爺去世之後獨自一人撐起了偌大的家業,還生的貌美如花,晌午時候被陳憲揍成豬頭三的鮑鴻,也托人求親過幾次,當然都別拒絕了。


  陳憲聽著常黑牛絮絮叨叨了一路,便在心中暗自歸納道:這是個容貌美豔並且有一定領導才能的寡婦。


  許家的宅邸在南邊,雖然都是三進的院落,卻比陳憲在竹竿巷的老宅大了一倍不止,陳憲的老宅倒座房位於街門的西側,東側就是相鄰的路了。而許家街門兩側都是長長的倒座房,這種多年沉澱的高門大戶,哪怕如今日薄西山,也明顯要比陳憲這個小小的暴發戶來的氣派多了。


  此刻暗紅色的大門前,樊定波和米郕二人正在爭論什麽,遠遠的瞧見陳憲幾人過來,樊定波便一抖折扇,兩步迎了過來,說道:“行之,你可得給我評評理!”


  “哦?”小籬的舒醒讓陳憲心情轉好,他颯然一笑,問道:“什麽事兒?”


  還沒等樊定波說話,米郕就悻悻走了過來,插嘴說道:“行之,我說要去報官!定波反而不同意了,我看他就是中了那蘇成的毒!”


  “誰中了他的毒!”樊定波勃然大怒,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跺著腳說道:“我看你就是不識時務!”


  “怎麽就不識時務了!遇次情形,難道不應該去報官?朝廷設的州府縣衙,知縣、判官是幹什麽的!”


  樊定波憤然說道:“那鮑家老三就是這上海縣的典史,若是我等去報官,豈不是自投羅網?”


  “哼!”米郕也憤憤的一跺腳:“典史隻是知縣的屬吏,他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這兩位顯然是把昨天和蘇心懲辯論大敗虧輸之後憋著的那股勁拿出來了,此刻鑽起牛角尖來,竟然沒有一個人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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