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一碗湯,一壺酒
想見識見識這裏的北菜,自然還要去別的地方,例如四川,不,你們這裏叫什麽?”
曉青撓撓頭:“成都?有沒有這個地方?”
梅大在她手上寫:“你想去蜀地。”
曉青點點頭:“不止蜀地,我還要去雲……”剛想說雲南,忽然想起在這裏大概沒有雲南這個地名,回頭得趕緊找梅先生尋一份大燕的州府誌來瞧瞧,到底看看哪兒是哪兒,不然,這出去一抹黑,都不知該往哪兒去。
正想著,忽感覺梅大又在她手上寫了幾個字:“什麽時候走?”
曉青想了想:“再過些日子吧,等富春居安定下來,而且,我又收了兩個徒弟,也不能什麽都不教他們就走,太誤人子弟了,更何況,快入冬了,怎麽也得等這個冬天過去再說。”
而且,曉青覺得韓子章不會如此輕易罷休,那個燕和堂的東家劉成,一看就是韓子章的眼線加走狗,本來韓子章就是想挑起南北廚行之爭,讓自己破壞了計劃,自然不會做視。
既然知道自己是師傅的徒弟,他自然不會親自出麵,曉青估計,沒準會派他的徒弟前來跟自己比試,想到此,曉青開口:“梅大哥,你可知道韓子章有幾個徒弟?”
曉青發現梅大知道的事情真挺多,就連韓子章的底細也知道的頗為清楚。
說起來,韓子章這個人也算個北派廚子裏大器晚成的典型,年輕的時候不顯山露水,一直到四十多了才闖出些名氣,五年前跟師傅比試的時候,已經五十四了,如今已近六十,徒弟雖多,大都是後來他當了禦廚之後,依附過來的,做不得數。
真正算得上親傳弟子的,有三個,大徒弟葛順生齊州人,如今也四十多了,頗得韓子章真傳,一手北菜頗為地道,絕活是拔絲一鍋出,。
所謂的一鍋出,就是一鍋油,上麵油炸主料,油下麵熬糖,等到主料炸好了,拔絲也幾乎同時做出來,能做到如此,需廚師把握火候的功力異常精湛才行。
二徒弟崔慶,聽說是韓子章在南邊收的徒弟,精北菜,更精南菜,之前是個南派廚子,後改投了韓子章。
三徒弟顧永成是蜀地人,至於有什麽絕活,倒是沒聽說,曉青暗暗猜測,估計這顧永成該是個川菜廚子。
若是來跟自己比試的話,曉青估計十有八九是崔慶,自己三道北菜贏了北派的廚子,如果韓子章的徒弟用三道南菜勝了自己,也不算落了韓子章的名頭。
不過,一切還得人來了才知道,曉青並不緊張,大大小小的比塞都不知道參加過多少回了,無論是經驗還是應對能力,她都不缺。
而且,曉青發現自己跟這些廚子比試,隻要不出太大意外都能贏,因她學的手藝已經是不知多少廚行老前輩用一輩子的經驗跟努力總結傳承下來的,去其糟粕取其精華,自己的廚藝自然比這些古早的廚子要強得多。
換個角度想,很多失傳的經典菜肴,或許也能在這裏找到,例如賽螃蟹。
雖說現代也有這道菜,但曉青聽爺爺說過,早已不是正宗的做法,至於怎麽做正宗,爺爺也不知道,隻是聽太爺爺說過,這道菜之所以叫賽螃蟹,就是要做到不是螃蟹勝似螃蟹,才得名,後來的做法不過都是像而已,哪有勝似之意。
而曉青卻聽高炳義說,這道賽螃蟹當年有個齊州的老前輩會做,如今卻不知人在哪兒了,倒是聽說花牆街東邊有一家小館子裏賣這道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老前輩的後人。
曉青聽了頗為動心,本想得空就去瞧瞧,若真能找到那位老前輩,便能找到賽螃蟹的真正做法,也不枉自己來齊州了。
曉青想的好,卻蜂擁而至的食客,讓她根本出不去,因自己跟北派廚子的一場大比,富春居名聲遠播,就如曉青所料,轉過天兒客人就上門了。
之前的老主顧不說,便那些愛吃北菜的齊州府士紳有錢人,也都爭相恐後的跑來富春居,把富春居擠得人滿為患。
偏偏富春居不是尋常館子,並沒有堂食,都是雅室,從裏到外都算下來,也隻有十桌,如今這麽多人來,哪裝得下,。
曉青就讓狗子貼出了告示,以後富春居的席麵都必須提前三天預定,每天隻定把八桌席,如此才算捋順了。
而曉青又一次發現了梅大本事,富春居的事交給梅大,從雜亂無章到條理清楚,隻用了幾天時間,而且,他自己並沒做什麽,隻不過把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合適的位置上,並且分工明確,責任到人,且重新製定了富春居的店規,賞罰分明。
讓曉青驚訝非常,這簡直就是一個最牛的管理人才啊,自己覺得焦頭爛額的事,到他手裏,轉眼便捋順了,要是真讓自己管,估計能煩死她,幸虧有梅大。
為了感謝梅大,曉青特意下廚做了兩個菜給他送了過去。
梅大如今也住在富春居,就在自己旁邊的小院裏,從自己搬過來的第一天,梅大就在了,梅先生說梅大會拳腳功夫,在她身邊先生也能放心,雖說齊州算太平,她一個小丫頭住在富春居,也怕出事,梅大妥當跟著她正好。
狗子現在天天得回家,他娘的病還沒好利落呢,順子倒是住在富春居,卻在前頭夥計住的院子裏,富春居後院隻有曉青跟梅大。
本來高炳義還想給曉青尋兩個仆婦伺候,被曉青斷然拒絕了,自己就是個廚子罷了,擺什麽譜啊,小院裏有單獨的灶房,燒個水什麽的哪還用別人,自己就幹了。
至於搬搬抬抬的力氣活,根本不用自己開口,梅大就都做好了,這讓曉青對梅大越來越依賴。
曉青剛進小院,就見窗戶上透過梅大的身影,正在燈下算賬,快入冬了,天也黑的早,剛落晚就得點燈。
曉青提著食盒,站在窗外愣了愣一會兒,燈下的梅大有些不一樣,麵具脫了下來,燈影裏瞧不清臉上猙獰的疤痕,棱角分明的臉倒顯出幾分俊逸來,不過,一手執筆一手扒拉著算盤珠子的樣子,又像一個賬房先生。
大概聽見曉青的動靜,梅大抬起頭愣了一下,曉青看見他拿了麵具戴上,方打開門,接了曉青手裏的食盒,側身想讓她進來,卻又覺不妥,一時有些手腳無措。
曉青倒是笑了一聲:“這些日子多虧了梅大哥幫忙,曉青無以為謝,也隻能做兩個小菜以表心意了,梅大哥不請我進去?”
梅大忙把曉青讓進屋,從裏屋把燈挪了出來,放到外間的八仙桌上,曉青也把食盒裏的菜拿了出來:“上回見梅大哥喜歡吃魚,正好狗子今兒提了兩條大青魚過來,說是栓子爹在河裏捉的,倒讓我想起了冀州府學會的做法,正好給梅大哥嚐嚐此情可待之錦瑟。”
梅大見桌上中間擺著個瓦罐,蓋子剛打開就聞見一股濃鬱的醬香,魚剁了大塊,旁邊是一盤醋溜白菜,還有一個暖鍋子裏溫著的蛋花湯,兩碗米飯,還有一小壺篩暖的金華酒。
跟曉青做的那些精美菜肴不同,這幾樣異常家常,就像是平常老百姓家裏做的飯菜,卻還是能看出她的好廚藝。
魚是種醬汁悶燉而成,與別的做法比起來,更為入味,青魚肉厚,能做的這般入味,頗為不易,醋溜白菜看似簡單,卻也是精心烹製,隻選了白菜的嫩幫,挑了菜筋,斜刀片成大片,火候極為正好,酸甜清脆,很是爽口,吃一筷子她夾過來的魚肉,喝一口暖暖的金華酒隻,覺暖入心肺,渾身都透著那麽熨帖。
曉青在對麵,時不時幫他夾一筷子菜,問他:“好不好吃?”
梅大點點頭,因梅大嗓子燒傷,不愛說話,一頓飯下來,隻聽曉青不時問他的聲音,他隻是點頭。
吃好了,曉青看了看桌子,頗為欣慰,四塊魚,一盤子醋溜白菜,兩碗米飯,一碗湯,一壺酒,讓他吃的幹幹淨淨,作為廚子有人這麽捧場,自然非常高興。
曉青把碗筷收拾進食盒子,剛要走,梅大卻接過食盒子指了指外頭。曉青笑著點頭,知道他是要送自己。
曉青來的時候提了一隻燈籠,這會兒提在梅大手裏,他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提著燈,在曉青前頭照著亮兒,其實沒有燈這會兒也能瞧得見,天色黑透了,月亮就出來了,一輪皎月懸於空中,月光穿房越脊落下來,仿佛隴了一層淡淡的銀色輕紗,很美。
兩人的院子本來就挨著,從月亮門過去就是,進了院曉青要去接食盒,梅大卻避開,直接送到了院裏的灶房。
曉青愣了愣,見灶房的燈亮了,走過去不禁失笑,梅大挽著袖子正在刷碗。
曉青不禁有些出神,此情此景倒讓她想起了冀州的小院,眼前的人影,也仿佛跟記憶中的男人重合在一起,曉青猛然驚醒,看清眼前的梅大,不禁搖頭,自己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