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這位怕不是尋常人
後廚在一個小院裏,連著傳菜的長廊,不得不說,設計者的巧思。
因為有言在先,後廚幹活的人都清了出去,隻留下高炳義給曉青打下手,想來高炳義是這富春居的頭火大廚,不然,怕沒這樣的威信。
大約知道曉青想的什麽,高炳義紅著臉道:“我之前隻是富春居的三火,前頭兩位都是東家從南邊請回來的大廚,後來富春居的買賣差了,那兩位大廚都請辭回鄉了,東家無奈之下,才讓我頂了頭火,卻有些名不副實,姑娘莫笑話被男主追殺的作者傷不起(女配)。”
曉青搖搖頭:“笑話什麽,都是廚子並無高下之分,手藝差些隻要多看,多學,多練,多想,早晚會學出好手藝。”
琢磨著時候差不多了,也就不說閑話了,這道扒爛豬頭頗費時,再若耽擱,怕誤了時候,便把狗子把自己的廚刀拿出來。
狗子忙打開刀盒,遞了過來。
這道菜算揚州菜,學名叫扒燒整豬頭,難就難在這個整字上,具體做法頗費工夫,把整個豬頭在清水中刮洗幹淨,尤其豬耳朵裏有許多毛,必須用鑷子鑷幹淨,不能有一根豬毛留在上麵。
然後,豬麵朝下,從後腦處劈開,剔除骨頭豬腦,劈開豬頭的時候,要千萬注意,不能割破舌頭跟豬麵皮,一旦破了,這道菜就算做好,也失敗了,剔好後需把豬頭放到清水裏浸泡約一個時辰左右,務必漂淨血汙,方可入菜。
洗淨之後入沸水鍋中煮約一刻鍾,撈出,再入清水中刮洗,用刀刮淨豬睫毛,挖出眼珠,割下豬耳,切下兩腮肉,再切去豬嘴,剔除淋巴肉,刮去舌膜;
將眼、耳、腮、舌和頭肉一起放入鍋內,加滿清水,用旺火煮兩次,每次煮約一刻鍾,至七成熟取出;
大鍋中用竹箅墊底,鋪上薑片、蔥結,將豬眼、耳、舌、腮、頭肉按順序放入鍋內,再加冰糖、醬油、料酒、香醋、香料袋、水。水以浸過豬頭為度,蓋上鍋蓋,用旺火燒沸後,改用小火燜約一個時辰,直至湯稠肉爛;
曉青一邊做,一邊把需要注意的要點講給高炳義聽,倒有些當年自己在烹飪學校上課的感覺,高炳義跟狗子兩人異常認真的聽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曉青的手。
也是直到此刻,高炳義才知道什麽叫大廚,什麽叫高手,先頭自己還怕這丫頭年輕,就是嘴上說說,如今見人家這一伸手就服了,莫說自己,就是自己的師傅,自己見過的所有大廚裏,都沒有這麽高的廚藝。
外行不過看個熱鬧,高炳義卻是個真真兒的內行,隻看曉青一拿刀就知道,這位是自己無法企及的高手,那流暢的刀工,難以收拾的豬頭,在她手裏變成了一件異常輕鬆的事,不過轉眼間,就把豬頭收拾的妥妥當當,而且,分割豬頭的每個步驟都如此的遊刃有餘,看她做菜簡直就是一種享受,也會格外期待成菜的味道。
最重要人家是大師啊,卻不藏私,而是一點一滴逐字逐句的講解給了自己,這讓高炳義異常興奮,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造化,卻也有些忍不住開口:“那個,安大廚,您真把這些訣竅告訴俺了啊?”
曉青挑眉看了他一眼:“這不是訣竅,隻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即便如此,想做好這道扒爛豬頭,也需格外耐心才行,稍有疏忽便會失敗,還有火候,要記著,火不能旺,要始終保持鍋中湯汁沸而騰,火大便過,火小又不夠酥爛,需剛剛好才行,另外,還需根據豬頭大小,斟酌調料的用量,如此,這道扒爛豬頭就算做成一大半了。”
狗子吐了吐舌頭:“俺的娘哎,這才一大半啊。”
曉青點頭:“還有最後一道工序,也是這道菜最為重要的一道工序。”
說著,把鍋裏燜的酥爛的豬頭小心的撈在一早備好的大圓盤裏開始整理:“要格外小心,頭肉麵部朝上需蓋住舌頭,再將腮肉、豬耳、眼球按豬頭的原來部位裝好,成整豬頭形,澆上原汁,綴上芫荽葉,這才是扒燒整豬頭。”
等這道菜上去,曉青便帶狗子離開了富春居,臨走把昨兒記下的這道扒燒整豬頭的詳盡步驟給了高炳義,至於其他兩道是南菜的基本菜,作為南派廚子,若是做不好,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狗子一路都在問這問那的,一張嘴始終就沒停過,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曉青根本沒聽他說什麽,知道小家夥就是有些興奮過頭罷了超級時空軍火商。
忽然看見前頭不遠的安記酒樓的招牌,曉青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兒,剛來的時候竟沒注意,下意識側頭看過去,卻瞧見一位熟人,雖一晃而過,曉青還是看清楚了就是那日自己跑去城東的安記酒樓找安子和質問時,在安子和後頭出來的那個安府的三老爺,安嘉樹。
畢竟那張跟安嘉慕頗有幾分相像的臉,自己不可能認錯,唬了一跳,忙低頭,卻又不禁好笑,怕是這位三老爺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不過,怎麽他回來齊州?他既然來了,安嘉慕會不會來?
想到此,又不禁有些後怕起來,忙叫車把式快些,回到了小院一頭紮進屋裏不出來了。
狗子根本沒注意曉青的異樣,小家夥這會兒正興奮呢,跟曉青說了一路仍不滿足,這會兒蹲在他娘旁邊開始說曉青做菜的經過,如何如何厲害的刀工,手法等等。
狗子娘不禁笑了起來:“讓你一說,哪是做菜,安姑娘是摘花呢。”
狗子忙道:“娘別不信,安姐姐可厲害了,做起菜來比摘花還好看,我師大伯都看傻了,回來的時候悄悄囑咐我,死纏著也要拜安姐姐這個師傅,說拜了安姐姐,狗子將來就是最厲害的大廚,以後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讓娘跟著我享清福。”
狗子娘側頭看了眼西屋,暗暗歎氣,就是不知道狗子有沒有這樣的造化了。
曉青著兩天都沒出去,生怕安嘉慕跟著他兄弟來了齊州,碰上自己,萬一又勾起那男人的心思,自己可白費勁了。
既然不出去就收拾收拾自己的屋子吧,別的還好,火炕需的提前燒燒,候著冷的時候好使喚。
如今曉青也不愁進項了,雖說日子短,可栓子娘兩口子卻極為能幹,豬頭肉的買賣如今做了起來,甚是紅火,自己那一成利說不要也不行,按時就會送過來,頭一個月就給了自己三兩銀子。
三兩銀子在這裏已經算一筆巨款了,想當初,自己這麽個丫頭也才一兩銀子罷了,三兩銀子買自己這樣的,可以買三個,有時想想,人真是最不值錢的。
所以,曉青現在不缺錢使,而且,她根本沒花錢的地兒,房租,狗子娘死活不要,連帶管著曉青一天三頓飯,管吃管住,曉青唯一使錢的地兒就是出去買點兒小玩意小零嘴什麽的,這些不過有限幾個錢。
加上之前從冀州府帶出來的存項,即便給了安遠十兩的贖身銀子,除了自己的那些工錢,賞錢,還有兩位師兄臨走偷塞給自己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一張二百兩,故此曉青算是相當有錢的女人。
不是知道自己在齊州待不住,真想買個水邊的小院在這兒落戶算了,可惜,她還的去別處呢,或者,以後等自己老了可以考慮在這兒養老。
想到此,不禁笑了起來,如今她可才十六呢,距離老,至少還有數十年,遠著呢。
見今兒日頭好,曉青索性把被子拆了,挽上褲腿提著個木桶,去外頭河邊洗被單。
出去的時候栓子娘瞅見要幫忙,讓曉青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開玩笑,自己也不是什麽千金大小姐,還讓人伺候上了不成,再說,她覺得這洗衣裳也是個難得樂趣,在現代絕對體會不到的,冀州府也不過就是拿個盆在井台去洗,跟在河裏不一樣。
更何況,這裏的河下都是泉眼,河水清澈,且伴有汩汩湧動的聲音,就連洗衣裳這樣枯燥的事兒,也變得格外有趣。隻不過,入了秋河水真有些涼,若是酷暑時節,在這沁涼的水裏站一會兒,肯定涼快的不行。
日頭正好,照進清澈的河水裏,映的水裏的鵝卵石五彩斑斕好看非常,曉青撿了幾塊,對著日頭看了看,不如南京的雨花石,卻也有種別樣的古拙,自成天然,想著可以放到自己的桌子上當擺件,便彎腰撿了起來,尋到好幾個有意思的,便對著日頭仔細看撩心擒愛,狼性總裁嫁不得。
卻忽聽狗子娘驚呼了一聲:“可了不得,安姑娘怎麽下水了,這都入秋了,著了涼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快著上來吧,有客來尋姑娘呢。”
曉青一愣側頭看過去,果見岸上站著一人,瞧著有六十多了,兩鬢已斑白,雖穿著簡單,卻那種沉浸在骨子裏的風雅厚重,也讓曉青知道,這位怕不是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