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寒風
第728章寒風
他抬眼望天,晴空萬裏,深秋的寒意早在陽光下被驅散,可林恒卻始終感覺到不林點的溫暖,他能感受到的除了寒冷還是寒冷。
心底的那種涼意一直都若有若無的將他籠罩著,揮之不去。
林峰向前邁出了一步,他看著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肩膀寬闊到能夠支撐起一個村子重擔的男人,他能夠明白他的苦。
“林叔,會過去的,不是說天無絕人之路嗎?一定會過去的!”林峰伸手握住了這個男人寬大的手掌,感覺到了男人手心中的汗漬,微涼。
林恒聞言,嘴角牽扯出一絲笑意,不太肯定的點了點頭,他口中呢喃:“真的會過去嗎?”
會過去的不是在他們這群人中蔓延開來的瘟疫,而是死人以後產生的悲痛。
剩下八個人中,村子裏最小的那個孩子死掉了,同樣死的無聲無息,睡過去就沒有再醒過來。
這群人已經認命,他們甚至是已經沒有繼續往東南行走,而是找了一個還算空曠的地方暫時的駐紮了下來。
被死亡所折磨,這群人心中也生出了一種來自骨子裏的狠意,這個賊老天,你不是要讓我們全部都死掉嗎?那我們倒要看看你如何來讓我們全部死絕。
又有人死了,八個人還剩下六個人。
也許是村子裏這些人心中的狠意激怒了這個無情的賊老天,在隨後的一天中,竟然直接死掉了三個人。
至此,村子中二十個人,除了瘸子老周,村長林恒,還有林峰,竟然全部死絕。
林恒已經對生死看的極淡,他的臉上從村子中那些人死盡的時候就掛上了一抹濃鬱的微笑,也許他是覺得自己能夠解脫了,壓在那寬闊肩膀上差點將他壓垮的重擔終於能夠卸下來了。
老周好像同樣看淡了生死,相比於林恒那種重擔卸下以後得來的輕鬆,他更多的表現是一種淡漠,也能稱得上是冷眼旁觀。
除了在看林峰的時候,他的雙眼中會露出柔和的神色,就是看林恒,亦或是看他自己,老周的眼中都不會產生絲毫的情緒波動。
老周也許是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他露出了一絲冷笑,眼神斜睥天空,很重的嘲諷意味。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坐下來靠著一顆大樹,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林峰,然後木然的看了一眼林恒。
直到林峰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悲傷想要衝過去,老周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嚴厲,他製止了想要撲到他身上的林峰,重重的搖了搖頭。
他怕自己身上染上的瘟疫病源傳到了林峰的身上,怕他自己連累林峰。
他心中有著一個可以為之放棄一切的乞求,哪怕是他自己將死,他都沒有祈求過上天,但是為了讓林峰能夠僥幸活下去,他甚至在心中許下了下輩子為牛為馬。
老周對林峰的愛很重很重,已經完全做到了一個祖父能夠為孫子做到的全部,甚至是能夠賭上他的下輩子。
在老周的心中是相信人有前世今生的,一個相信前世今生的人能夠賭上自己的下輩子,這份愛有多麽重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青牛鎮是江州以北最大的一個城鎮,因為靠近定江,擁有江州最大的碼頭,水上運輸異常方便,所以南來北往的生意人格外的多。
人一旦多了起來,自然就能夠從方方麵麵帶動青牛鎮全鎮的經濟發展。
所以,在青牛鎮中不僅是船舶運輸業發達,衣食住行用各個方麵也都能夠算得上興盛。
如果排除江州州城江城的話,青牛鎮絕對稱得上是江州境內的第一大城鎮。
在青牛鎮中,排除船舶業以外最繁華的一個行業就是酒樓了。
青牛鎮中,大小酒樓無數,聚財酒樓就是青牛鎮中多如繁星般的酒樓中的一個。
聚財酒樓在青牛鎮上,格局說不上大,但也不算小,在鎮子上的這些酒樓中能夠排在中等位置,但論起生意火爆程度,在鎮子上那可就是真正的首屈一指了。
就算是鎮子上那些老字號,在青牛鎮中都有些比不過聚財酒樓的趨勢。
聚財酒樓打開門做生意,廣迎四方客,隆聚八方財,倒也配得上聚財這個名字。
尤其是酒樓老板生有一個如花似月的女兒,讓原本就生意火爆的聚財酒樓就更是錦上添花了。經常有來自四麵八方的豪客出現在聚財酒樓中,出手闊綽,就是為了見聚財酒樓掌櫃的掌上明珠一眼。
這種情況讓聚財酒樓的掌櫃江寧心中是喜憂參半,喜得是酒樓生意比之前更加火爆,憂的則是紅顏禍水,他女兒美名傳揚出這麽遠,怕是早晚有一天會為他們招來禍事。
如今已經到了立冬時節,早已是霜殺百草的時候。
這個時節,早晚溫差極大,尤其是在臨江又臨海的江州,這種差距就更加明顯了。
青牛鎮內,聚財酒樓的後院。
這裏是酒樓老板江寧和店中夥計平常居住的地方,之前加上店夥計,江寧還有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共住了三個人。
可前不久江寧聘請的那個店夥計犯下了貪汙酒樓錢財的大錯,被江寧一怒之下就趕了出去。
這讓原本住著三個人,在江寧和夥計休息的時候還能聊天打屁算的上熱鬧的後院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
不過今天的後院又顯得有些熱鬧了,昏暗的燈光下能夠依稀看到有一道苗條的身影在後院之中忙碌著,那道身影手中好像端著一個木盆,木盆中澄有清水,端著這盆清水的人影就那樣頻繁的在一間不大的房間之中進進出出。
在院子中,則站著一名看上去有些勢力外加吝嗇的中年人,中年人算不上胖,隻是微微有些發福,不算白淨的臉上並沒有同其他人一樣續上胡須,這樣讓他看上去比他的真實年齡要小上一些。
此時,那個中年人正看著那道不停進進出出忙碌著的人影緊緊皺著眉毛。
“我說乖女兒,你不聽爹的話把他救了進來爹就不說什麽了,你還這樣忙前忙後,忙裏忙外的,連爹你都不理,現在爹真想把那半死不活的小子給丟出去。”江寧話語中帶著一股濃濃的醋意。
這讓聽到自己父親這番話的江城頗覺好笑,她嬌俏的白了一眼江寧,依舊在忙碌著,“爹,你要是敢把他丟出去,你信不信我不光今天晚上不理你,明天不理你,今年我都不理你!”
聽到江城這話,江寧連忙求饒,“得了,我的寶貝女兒,你忙吧,爹就不在這裏礙你眼了,先去休息咯!”
江寧的聲音拉的又細又長,說完這話,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顯然是生怕江城真的一年都不理他。
對於自己這個父親,雖然勢力了一些,吝嗇了一些,但對她,那是真好。
在江城麵前,江寧表現出來的一直都是一個老頑童模樣,這讓江城打心眼裏覺得做江寧的女兒還真是一件足夠幸福的事情。
她啊,這輩子也沒什麽大理想,不想嫁狀元郎,不想做富家少奶奶,唯一想做的就是一直都陪著自己的父親。
她的父親這輩子苦著呢,她娘把她生下來以後連看她一眼都沒來得及,便撒手人寰,丟下了她爹和她。
如今她已經十八歲,出落的亭亭玉立,這多虧了江寧啊!要不是江寧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把她當做掌上明珠,哪裏還能有江城的今天。
隻不過江城這樣想,在江寧的心裏可不是這樣想的。他為什麽把江城的名字取做江城,還不是因為江州州城就是這個名字。
江寧心裏的想法很簡單,她的女兒,什麽都不缺,真要是嫁人的話也得要嫁的風風光光,嫁個如意郎君,不說家財萬貫,但在一州之地至少也得是名門望族。
看著自己的女兒已經到了出閣年紀,江寧也是操碎了心,光是接待每天登門拜訪媒婆都有些焦頭爛額,不過每天忙著為自己挑女婿,江寧的心裏踏實啊!
對此,江城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不過這個向來疼她的父親在這一點上堅決沒有讓過步,依舊在樂此不疲為江城挑選夫君,最後看到江城整天不高興,這才鬆了口。
江寧的夫君必須要他來挑,不過江城自己也可以發表意見,喜歡不喜歡,不喜歡的話就作罷,喜歡的話這樁喜事那就直接成了。
江寧的讓步,讓江城終於接受了自己父親的好意,她心裏有她自己的小算盤,隻要能陪著自己父親,什麽青年俊傑啊,什麽名門望族子弟啊,一律靠邊站,本小姐統統不喜歡。
看著江寧走進自己的房間,江城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她端了一盆清水重新走進了後院之中最小的那個房間。
在房間的床榻上躺著一個被江城清理了一番不再滿臉汙垢的孩童,孩童緊緊的閉著自己的雙眼,棱角分明的臉上蒼白一片,仍舊在昏迷之中。
江城把水輕輕放下,用濕毛巾為床榻上的那個孩童繼續清理著身上的汙垢。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輕盈不敢用太大的力量。
等到清理完畢,江城輕輕的為這個孩童蓋上了被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孩童是今天一大早被江城發現的,發現的時候這個孩子正暈倒在他們聚財酒樓門口。
這讓從小心地善良,連酒樓中殺雞鴨魚鵝都不忍心看的江城如何能夠不動惻隱之心,江城立馬跑進酒樓把自己的父親叫了出來。
對於這樣的事情江寧一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無奈拗不過江城啊!在江城幾次苦苦哀求之下,江寧終於點了點頭,讓人把這個孩子抬進了後院中。
正好後院中一個來自外地的夥計被江寧趕了出去,那個孩子理所應當的霸占了那個外地夥計曾經居住的房間。
酒樓生意火爆,江城在請來一位郎中以後就去酒樓之中忙碌去了,到了現在已近深夜,酒樓關門打烊以後,江城才有時間理會這個被自己救了的孩子。
對於這個孩子,江城多多少少有幾分好奇。
據白天請來的那個郎中所說,這個孩子並沒有患什麽大病,隻是有些心力交瘁,外加長時間沒有飲水進食,加上他自己求生意識薄弱,這才會陷入昏迷。
人與生俱來都擁有極濃的好奇心,這樣一個十歲年紀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的生活著,可她救下來的這個孩子卻是心力交瘁,這是為什麽呢?
江城很好奇這個不大的孩子到底遇到了什麽,會讓他幾乎沒有求生意識,這種近乎心灰意冷態度實在是讓江城有些無法理解。
她打量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那個孩子,下意識的皺緊了自己的眉頭。
這個被她一番清洗露出了麵孔的孩子有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在他那稚嫩的麵孔上江城能夠看到一種飽經風霜以後才有的滄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