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預告:小宛時如逝水淡漠之
我叫姬宛,是被鑄入勝邪劍的劍魂。
我生於春秋年間,是向國的公主。
向國,是個附屬於越國的小國,我的父親是太子,母親是尊貴的太子妃。而我的祖父,向國的國王,卻做了一輩子的昏君。
那年是我十四歲,祖父要把我嫁給越國的一位王子為妻。我素來個性冷淡,對於長輩們的安排提不起反抗情緒,因此就隨他們了。
記得出嫁當天,全城的百姓夾道圍觀,喊著“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目送我出城。
城門口,站著我們向國的大祭司,他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從南疆少數民族來的,會用很多奇妙的法術。他在對我行了祈福儀式之後,送我出城去了。
我原本以為,自己會平平安安的抵達越國,和夫君完婚後,相夫教子,該幹什麽幹什麽。
但我料錯了。
在那個年代,越國有個死對頭,是吳國。兩國連年都要交兵,積怨已深。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吳國會對我們向國下手。
也許我很幸運,因為向國被攻破的那日,我在成親的路上。不過因為向國覆滅,越國不會娶一個亡國公主,因此我還沒見到新郎官,這婚事就告吹了。
我對此毫無想法,我滿心想的是向國,我的父母怎麽樣了,我迫切的想知道,所以我趕回了向國。
那一天,是我所有記憶裏最痛苦的一天,我的心都在那一天碎了。
向國的亡國之狀慘不忍睹。
國滅了,吳王還下旨大肆屠殺淩虐,整個王宮,在大火中苟延殘喘了一天一夜,終作焦土。
城郭之內,錯誤的顏色將房屋和街道染的紅彤彤的;農郊之地,盡是屍橫遍野,血色殘陽。
向國王族不論男女老少都被殺死了。我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沒有一個逃過劫難。
一天的時間,我就從尊貴的公主,變成落魄的孤兒。
國破了,家沒了,為什麽我還活著呢?
眼前的王宮廢墟,在殘焰中,做著最後的掙紮。
“公主?是宛公主嗎?”
這時候竟有人叫了我,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大祭司,他也活著!
他和我一樣的悲痛,我們兩人相擁在一起。
我告訴他說,我要複仇,我要讓吳國滅亡,一定要這麽做。
大約在向國覆滅沒多久後,我聽到一則傳聞。說是大鑄劍師歐冶子奉了越王的命令鑄劍,他帶著妻子朱氏,女兒莫邪,女婿幹將,尋遍閩浙的名山大川,最終選擇湛盧山,結廬於此。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於是我逼問大祭司,我能不能在歐冶子的劍上做文章。
大祭司拗不過我,終於告訴我說,人的魂魄是可以被鑄入劍裏的,人劍一體後,人會變的十分強大。然而會化身為劍魂,人在劍在,人亡劍亡,十分大逆不道。
但我不管,隻要能報仇,就算把我的一生犧牲給那冷冰冰的武器,我也願意。
於是,大祭司陪著我不遠萬裏尋到歐冶子結廬的湛盧山,下跪苦求了多日,終於讓歐冶子一家接受這喪失人道的鑄劍之法。
而我和大祭司,相繼被鑄入兩把劍中。
我還記得,大祭司是第一個試驗品,他成就了那柄“湛盧劍”。
湛盧劍成型後,可讓頭發及鋒而逝,鐵近刃如泥,舉世無可匹者。於是,湛盧劍成了春秋蓋世名劍之首。
之後歐冶子又打造了一把小劍,我毅然決然投入鑄劍爐中。
日日夜夜,那鐵水裏竟透著股惡氣,新劍每鑄一寸,便更惡一分。
待到劍成之日,握著此劍,連歐冶子都忍不住發抖,隻覺得我畢生的仇恨都已經融入到劍中,仿是渾然天成的一股戾氣,凶邪的不可形容。
他隻能懷著那種無法回頭的後悔之情,深切道:“吾每鑄一劍,便鑄一惡,故此劍名曰‘勝邪’,還望世間之道,邪不勝正。”
“世間之道,邪不勝正”,這番話也許是大多世人所堅信的吧。不過對我來說,我的信條隻是複仇。
那之後的曆史眾所周知了——吳國在又曆經兩代君主後,成為春秋五霸之一,然後霍然由盛轉衰,被越國所滅。
在這之中,我和大祭司起到了巨大作用。可是曆史所記載的,隻有越王勾踐臥薪嚐膽而已,至於湛盧、勝邪兩把寶劍,順帶提及罷了。
滄海桑田,歲月變遷。
人生代代無窮已,卻唯有我一路淡然走來,還將淡然走去。
記得秦朝一統六國後,大祭司喪失了生存的意誌,他修煉起了怪異法術,將自己的形體和心態都化作少年,如此自欺欺人。他還給自己起了一個可愛的名字——小光。
後來因為一些緣故,我們結識了楚公子和薰姐姐。雖說現在的人們都喊他們竹中賢者和楚夫人,但我和小光,更喜歡叫他們楚公子、薰姐姐。我們幫了他們一些事後,小光成了楚公子的佩劍,而我也做了楚嫻的佩劍。
本來我以為,小光會老老實實住在巫縣,可我沒有想到,他主動要求要去參加抗金戰爭,想要去為嶽飛將軍盡一臂之力。
我至今也不明白,小光為何會突然湧起這個念頭。
既然他想去,我和楚嫻便送他去了,把寶貴的湛盧劍交到嶽飛手中,期待小光能夠屢立戰功。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期待了就可以成功的。
甚至有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完全偏離預期。
我知道的是,在那之後過了些年頭,宋高宗和秦檜發了十二道金牌將嶽飛將軍調回臨安,並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了嶽飛父子。
此時我和楚嫻正在西夏國,當聽到這消息時,我們兩人都認為,南宋必亡,已無懸念,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而我想,既然嶽飛已死,小光就該回來了吧。
但我又錯了。
他沒有回來,又過了好幾年他依然沒有回來。
我有些詫異了,於是告別楚嫻,去臨安找了嶽飛將軍的舊部詢問。他們都告訴我說,湛盧劍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這個說法我不可能接受。那是和我朝夕相伴,一同走過歲月枯榮的好夥伴,勝似我的親哥哥。他居然會憑空失蹤?
我不信,於是我開始尋訪湛盧劍的下落,從嶺南到塞北,宋國、大理國、西夏……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我的足跡。
可我還是什麽都沒找到,湛盧劍似乎真的失蹤了。
我甚至不敢去想,是不是湛盧劍被損毀了——劍毀人亡……小光他是不是已經消失於世了?
我什麽都不敢想。
因為不敢想,所以我隻能找下去,就這麽繼續找下去。金國、西遼、蒙古……我一個接一個的尋訪著,希望能夠聽到故人的消息,可每一次回報我的,都是失望。
轉眼間,我已經不知道找尋了多少年了。不是時間過得太快,而是時間對我來說,早就是個模糊的東西。
我還記得許多年前,我認識了一個前世是千蘿仙子的人。我知道她和愛人住在水鏡花穀裏,生兒育女、合家歡樂。
不知道現在,他們是不是已經有了孫子,他們的孫子是不是又有了孫子。
這些我都不清楚。
偶爾會回到巫縣去,看著街上那些曾經熟悉的麵孔現在已經蒼老的陌生,我的心裏依舊十分平靜。我慶幸我所生活的圈子裏,都是和我一樣的人。楚公子和楚嫻依然相貌如斯,而重新開始修煉的薰姐姐,也保持起了不敗容顏。
他們一家三口,永遠年輕幸福。
而我,僅僅是永遠年輕。
突然一覺醒來,我正在郊外的灌木下,抱著勝邪劍休息。
這裏正是蒙古的大草原,生活在這裏的民族,熱情而奔放,並且十分好戰。我有預感,將來一統宇內的,會是這個馬背上的民族。
天已經亮了,我也該啟程了,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走到。
在打聽到小光的下落前,我都不會放棄。
沒關係的,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直到地老天荒,我都將一直找下去……
(據後世史料記載:春秋時期的五大名劍之首,湛盧劍,存世一千多年,期間履曆其主。最後傳至名將嶽飛之手,嶽飛死後,湛盧劍下落成謎,失傳至今,疑為損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