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月明,失而複得(正文結局)
長長的窄道,猶如生與死之間的賭注。漫長、殘酷、焦灼人心。
當那一抹光亮呈現在柳辰逸眼前時,他無法形容自己激動的心情,他甚至要奪聲高呼。這刹那,前所未有的力氣充滿了全身上下,柳辰逸快步衝了過去。
空氣!是新鮮的空氣!
這般新鮮,甚至像是錯覺一樣。
陽光也太過耀眼了,刺得柳辰逸頭暈目眩,什麽都看不清,隻能低頭將眼皮閉上。待到眼皮不發麻的時候,他才小心的睜開。
這一眼望去,柳辰逸甚至不知道,原來萬裏河山壯美如斯。
碧藍蒼穹,當空赤日,流雲飛絮,大地無垠。
如此震懾人心的天地,如此地大物博的國家,卻終究招致被侵略被屠殺的命運。
腳下這方土地,又是吸食了多少鮮血,才染就這般山河!
微微一失神,柳辰逸隻覺得恍然如夢。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逃出來了。
玉鯉、若兒,我們回來了……
思緒戛然而止,原來柳辰逸亦用盡了力氣。此刻立在王陵高台上的他,渾身癱軟,就這麽沿著王陵斜坡翻了下去。
“啊——!!!”
隱約間柳辰逸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誰?是玉鯉,還是若兒呢……
王陵下方,是繞道過來的幾個女子。姬若已經精疲力竭,一仰頭看到那情景,她當場尖叫一聲,險些昏了過去。
隻見柳辰逸和秦玉軒雙雙翻了下來,兩道沾了血紅的白影,就似負傷的仙人墮入凡間。然後,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姬若一時忘了動彈,目光所及之處,竟是柳辰逸灼灼有神的視線。
柳辰逸動動唇,擠出一個微笑,說了幾個字。
“千蘿……解脫了……”
隨著最後一個字的湮沒,柳辰逸精疲力竭,閉上雙眼。
玉鯉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奔了過去,接著是淳於靜、楚嫻。
唯有姬若還立在原處,身體裏仿佛刮來一陣旋風,這種百味陳雜的感覺,把她的胸腔漲破了。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激動,有多感動,有多震驚。
自己的世界,從原先的搖搖欲墜中解放,重新塑造為一片明媚的天地。而為她重塑世界的兩個人,卻燈枯油盡了。
天空又下起了雪,白茫茫的打在姬若肩頭。
人墜淚,雪紛飛。
晴朗的天空下,雪花溫情的親吻大地。
雲開了,霧散了,失去的一切都回來了,不會再失去了!不會了!
這場皓雪,洋洋灑灑,一下就是數十天,整個江淮流域都被籠罩了茫茫白色。
巫山頂的一座小院裏,已經披著厚厚的白。檀木的香味,滲進秦玉軒的夢裏。
他夢見自己在漆黑無人的長道上走過,迎麵過來一個像是大理國打扮的年輕女子。她說她叫孟婆,要帶著秦玉軒去奈何橋上。
秦玉軒問孟婆:若兒可還好?
孟婆說:命由天定,你的努力隻不過是沒用的掙紮,你們兩個很快就會在前麵相見,你同我來吧。
秦玉軒不敢過去,他想讓若兒平平安安的在陽間好好生活,他不信若兒竟來到陰間。
他停步,他躊躇,他不想過去,不想在奈何橋上看到若兒。
他忽的轉身,向相反的地方走去,再也不敢回望孟婆一眼,快步的逃離。
這條路很長,他本以為自己不去奈何橋,就不會看到若兒,可是當他走出了鬼門關,卻望到一雙含淚的眼睛在盯著他看。
“若……若兒……?”
秦玉軒睜開了眼睛,看著那張傾城的容顏,他啞然了。
“軒公子,是我……”空靈柔軟的聲音,流轉之間,愛恨纏綿。
秦玉軒卻登時一怔,躺在床上的身體開始不安的掙紮起來,“不!不!你不能死!我去奈何橋沒關係,你不能跟來,絕對不行!”他掙紮著就要坐起,要把姬若推開。她怎能死呢?她應該回到人間去!
“軒公子,你做噩夢了!”
姬若離開小椅,坐到床上,同時偎進了秦玉軒懷中。兩隻細弱的藕臂緊緊環住他的背,埋頭在他胸前。這身衣服上,還有淡淡的龍涎香味。
姬若用自己柔軟的手撫慰著秦玉軒,感覺到他慢慢平靜下來。姬若才呢喃道:“我沒有死,你也還活著,這裏是巫山之巔。”
秦玉軒這才回神,竟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問:“是竹中賢者救了我?”
“是柳哥哥封住你的經脈,保住你的性命。我們帶你來到巫縣,楚夫人的師父和楚前輩,還有小靜,這些天都在照顧你……軒公子,我聽柳哥哥說,原來你從去越州開始,就已經是要為我修改無字天書了。而你在壽康王陵裏的事情,我都已經聽柳哥哥說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那就什麽都別說。”
秦玉軒打斷姬若的話,緊緊摟住她,這細弱如無的腰肢,單薄的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走。他不敢鬆手,生怕會一個不小心,令她從自己的指尖流走。
古樸寧靜的小屋裏,檀木香味渲染著滿屋的溫暖。
一對相擁的人兒,此刻眼裏、心裏都再無其他,隻有彼此的好、彼此的柔情。
曾經的欺瞞,曾將的背信,已經隨著昨夜的逝去,煙消雲散。
窗外朦朧的日光,透過飄散的雪花,鋪在他們的肩頭。
或許,今天就是這一生新的開始吧。
人力渺小,終結不了亂世和紛爭,但世界之大,總能尋覓到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姬若突然間想起了什麽,麵上羞澀閃過,臉頰微紅,他拉住秦玉軒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如波的雙眸眨向他。
秦玉軒微微詫然,轉瞬之後就明白了。那臉色霎時像是各種調料混到一起,酸甜苦辣俱全。想要說話,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覺得喉嚨分外幹澀。
姬若臻首,嬌羞呢喃:“這是你的孩子……你,能感覺到麽?”
它還這麽小,秦玉軒自然感覺不到。大掌摩挲在姬若的小腹上,卻有種淡淡的溫暖透過手心,傳到全身。
不由自主的,秦玉軒想到了那日在青冥穀外他的衝動,一時麵露愧色,“……若兒,那一天……你怪我嗎?”
姬若一怔,笑意更濃,她搖了搖頭,說:“不怪。”
怎麽會怪他呢?當然不會,一切都過去了,前方的路還很長很長。
抬眼,抬頭,菱唇輕輕觸到秦玉軒的唇,恬淡旖旎,滿室馨香。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誓言無悔,終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