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還恩情,殺身之禍
秦玉軒深深含下一口氣,踏入正廳。
廳內是一如既往的富麗堂皇,梁柱嶄新,窗棱精巧。每一件家具都是新製造的,檀木的香味清晰可辨。
當頭就提著一副楹聯: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十四個大字,龍飛鳳舞,而下麵的椅子上就坐著秦檜和王氏。一個奸佞陰險,一個美豔毒辣。還有那秦熹,含著戲謔的笑坐在一旁。此情此景,甚是不搭調,讓秦玉軒越發的想要冷笑。
“逆子,還敢回來?不怕大刑伺候?!”
秦檜一拍椅子扶手,臉上還鋪著白玉般的笑,其實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秦玉軒眉頭沉著,冷冷答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怕的,我此來本也不為別的,今日見這般陣仗,我也篤定心中主意了。”言至於此,語氣如化開的江水一樣,不再冰冷,卻淡然的讓人更覺得遙遠。
“父親、母親,請允許我再這樣叫你們。”秦玉軒緩緩的跪了下去。
一地的鬆香味,煙白色的衣衫垂下來。那一直揚起的頭,也慢慢垂下,額頭重重的,重重的接觸地麵。
一個、兩個、三個。
這期間,屋中秦檜和王氏的怒氣增幅了許多,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秦玉軒叩還恩情,身似琳琅,心若冰堅。
“父母養育玉軒之大恩,玉軒萬死不足已相謝。然玉軒卻是始終被蒙在鼓裏,身世如是、所作所為亦如是。再者秦熹之做法,令玉軒甚是心寒,至今玉軒已感悔不當初。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一恩還一恩,一報還一報。”
清淡的話響徹在大屋內,竟有些尖銳。
秦玉軒站起身來,沒有表情的看了眼秦檜、王氏,再掃了眼滿屋的人,萬分平靜的道:“從今往後,道不同,不相為謀。”
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短短幾字,決絕異常,震的眾人身形一顫。
反身拂袖,秦玉軒抬步就走,毫不害怕秦府人多勢眾,毫不害怕他出不了這裏。
“等等。”眼看著秦玉軒要出屋了,老管家拉住他的胳膊,歎氣道:“軒公子,您畢竟是秦家的人,也是老奴一手帶大。您就是再痛恨我們,也不能一刀兩斷吧。”
“我並非痛恨你們。”秦玉軒淡漠的說道:“我是痛恨自己,竟為你們做了上十年有違良心的事。”
語畢,輕輕掙開老管家的手,眸眼間是一派決絕,卻也難掩悲傷。就這樣變作孤兒,孑然一身。不過這世上原就有那麽多孤兒,如此又何妨?
闊步邁了出去,刺目的陽光透過院中的樹杈,落在秦玉軒臉上。
一聲重拍桌案的悶響,從身後的屋中傳出,桌椅板凳咯吱咯吱響,還有王氏柔聲細語道:“老爺,別和這般人置氣,少了他也不過是蜈蚣斷了條腿而已。”
秦檜的怒吼道:“曾是秦家的人,若不能為我秦檜所用,那也休想活著,把他殺了!”
秦玉軒聽了,冷然一笑。既然他們兩人都這樣說了,那自己何不雲淡風清,索性將最後一絲愧疚也撇得幹幹淨淨呢。秦玉軒飛身衝出去。四麵圍過來的家丁,如黃蜂一樣洶湧。
白色折扇展開,刹那間引得龍吟虎嘯,一人迎上眾家丁,手上再不留情。血珠飛濺在地上,沾了每個人的衣服。
白色折扇鏗鏘的翻轉在秦玉軒手中,往前一突進,打斷一人的肋骨;向後一抽,又震碎了一人的脾髒。扇麵展開,在自己周圍掃了道弧度,一圈的敵人胸口開裂,噴著血倒在地上。
秦檜變了臉色,狂擺著手喊道:“快!衛隊!衛隊上前!”
片刻後衛隊就從兩翼殺來,刀光劍影,把秦玉軒這孤零零的身影圍在中間。
秦玉軒大吼一聲,渾身力氣都上來了。腳下神行千裏,手上殺招連連。
不戀戰,隻突圍。
一招過去,必攻要害。
他的胸口已經是血紅一片,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腳下,累累的屍體中,血液鋪開一條路,秦玉軒踏著這路,眼前是一片血色。
風聲呼嘯,院中的樹顫抖起來,稀疏的葉子更是恐慌的落在血泊中,碾碎在秦玉軒的步伐下。
他竟如虎豹一般凶猛。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任憑你有刀劍利器,也擋不住這勢必要踏出去的人。
眼看著秦玉軒離一處矮牆越來越近,就要遁出去了,站在正廳門檻前的秦檜,惡狠狠吼道:“一群廢物!給我用箭射!”
弓箭手迅速就位,排了好幾排,依次搭上弓箭。
衛隊們立刻退開,讓秦玉軒一人暴露在幾十支箭鏃下。他心底一寒,想要搶下時間逃出去,但還沒能抵達足以躍出院牆的地點,就聽到身後箭矢齊發的聲音。
秦玉軒一個轉身,折扇如白虹劃過,奮力把箭矢掃開。一根一根,掉落在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一排的弓箭手放箭殺他,然後是再下一排……無數的箭矢向秦玉軒撲來,密密麻麻,他根本看不清,隻能繃緊神經,憑借這些年練就的瞬時判斷力,拚死頑抗。
我必須逃出去,絕不能死在這裏,我還要給若兒、給若兒她……
心中狂烈的呐喊著,秦玉軒鬥誌暴漲,似乎突然看到那魂牽夢繞的身影。
可是這瞬間的失神,造就了秦玉軒一個失誤。
胸口突然被一支箭射入,劇烈的痛苦轟的塞滿了秦玉軒的感官。
一大塊紅色綻開在衣襟上,秦玉軒抽搐著嘴角。他知道自己若再失神,必然要葬身於此。可是渾身都因為劇痛而軟了,揮著扇子的手,也幾乎不受控製。
整個身子都要麻木了,從胸口蔓延,蔓延到指尖、足尖。
眼前的場景逐漸變得模糊。眸中已成血紅之色,透過這層憤恨,他看見秦熹落井下石的笑。
弓箭手們拉起了弓弦。
嘩——又一排箭矢射了過來,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