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奈何橋,真奈若何
或許姬若的變化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選擇別開目光,選擇麻痹自己,用極端的方式去對抗不合理的世界。
就這樣,她和哥哥、音無一起離開了巫縣。這個靜謐遁世的竹林不是屬於她的,她隻屬於那個充滿紛爭和欺詐的亂世。
風沙吹過驛道,路邊間或開著些香桃木。三人執鞭策馬,揚起一陣煙塵。白天一刻不停的奔波,晚上找個樹林點火露營。姬若竟一點不覺得苦,反倒覺得這種自由自在的日子,她要拚了命的去守住。
數日後,他們終於回來了襄陽城附近。
在姬勝和音無的帶領下,姬若穿過層層機關,來到洞門口,親眼仰視著這厚重的洞門緩緩開啟,氣勢磅礴而無以名狀。更壯觀的則是,洞門一開,裏麵已經排好了兩列教徒,高聲喊著:“恭迎千蘿聖女!”一個接一個遞進的跪下。
這盛大的場麵,極大的“修複”了姬若破損的心。她渾然天成的豔笑道:“看來是我哥哥已經把消息傳達給你們了……我叫姬若,是教主的同胞妹妹,往後我的命令,等同於我哥哥的命令,你們聽明白了嗎?!”
眾教徒齊聲應和,又在姬勝的示意下紛紛起立站好,將姬若迎進了山洞中。
洞門緩緩的關上了,天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數以百計的火把。那幽靈般刺眼的火光,在姬若豔絕千秋的容顏上覆蓋了一抹妖冶似的陰暗。她走過曲曲折折的山路,為洞中鬼斧神工的雕鑿技術和巨大的手筆而驚歎折服。
走了許久,洞內又別有洞天,不知是哪裏來的水流,橫亙在麵前。姬若的視線移動了下,望到河麵上的橋。橋上似有個人,看穿著打扮,想必也是長生聖教中身份特殊之人。
姬若便步了過去,而那橋上的人也拄著手杖,徐徐迎來。
“教主大人和兩位護法回來了,嗬嗬,這位就是千蘿聖女?”
姬若福了福身,說:“是我沒錯,這位姐姐又該怎麽稱呼?”
姬勝笑道:“這是我長生聖教的長老,孟婆。”
“孟婆?”姬若小小的詫異了下,好好的打量這個人,竟是個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女子,白皙而富態。精致的五官中還透漏出幾分南疆的苗寨風情。實在難以將她與奈何橋上的孟婆聯係到一起。
但見音殘、音無也和這孟婆互相行禮。
不難看出,孟婆在長生聖教算是老功臣的地位,還在兩位護法之上。她拄著手杖,走起路來像是古稀之人一樣的蹣跚,徐徐來到拱橋最高處,將手杖緩緩的舉過頭頂。接著橋下的這條河竟然湧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好不驚人。漩渦中又一點點浮出一塊石碑……孟婆猛地一揮手杖,那石碑從水中飛了出來,落在幾人的麵前。
“聖女大人,請到這裏來。”
孟婆招手示意,姬若便走到最前方,麵對著這個一人高的古怪石碑,問道:“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姬勝負手而立,答道:“忘川、奈何橋、三生石。”
姬若鎖了鎖眉頭,又聽到孟婆軟紅似的聲音在她耳畔起起伏伏:“世人都幻想長生不死,或許長生聖教就是為了追求這種理念而愈加壯大的。先不管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仙,至少對我們普通人而言,既然選擇劍走偏鋒,就要有拋棄一切繁雜的覺悟。入我長生聖教,過假奈何橋,將煩惱刻在三生碣石上,沉入忘川,永不再拾。”
姬若不由眉間心上,不知怎的,倒多了三分愁緒來了。突然之間覺得舍棄從前的自己竟是有些不舍,難道是過去有什麽值得珍惜眷戀的情感嗎?姬若努力讓自己擺脫這種幼稚單純的想法,空洞的笑了笑:“長生聖教果然手筆不小,既然如此,就勞駕孟婆姐姐了。”
“那好,聖女大人,手杖給您,想寫下什麽就寫吧。我就在橋那端等著,您寫完了喊我便是。”
姬若接下孟婆遞來的手杖,試著衝三生石揮了揮,居然能隔空在石頭上刻出字來,沒想到長生聖教這般靈異。恍惚間,又眼眸低垂下來,空悠悠的說:“哥哥,音殘姐姐、音無姐姐,你們去那邊等我吧。”
三人便留了姬若在此,先過了假奈何橋,同孟婆等在一起。
姬若望著這場景,唇角忽而拉開一抹病態的笑,猶如荼蘼花衰敗時候的蒼白與諷刺。她顫抖著,揮起了孟婆的手杖,將自己那些點點滴滴的回憶和溫存通通書寫在三生石上。每落下一個字,身子就被抽空了一點,然後一點點的,直到把自己徹底抽成了一副空殼。姬若顫顫的強笑道:“孟婆姐姐,把三生石沉入忘川吧。”
孟婆徐步而來,收回了手杖,輕輕揮舞,那三生石碑便重新浮起,落入了漩渦中。
姬若目不轉睛的盯著三生石,它正一點點的下沉,漩渦也一點點的變小……從前的那個自己,沉入忘川了。是自己埋葬了自己,將自己和秦玉軒都永遠的埋葬在這暗無天日的鬼洞之中!
錯身走去,姬若步過了假奈何橋,回望一眼橋上的孟婆,那些剪影在姬若的眸底交織開血淋淋的圖案。她扭回頭,道:“哥哥,什麽時候我可以為所欲為呢?我想要給戰火中的大宋百姓做點事,而且,我還要讓那些在亂世中隻圖私利的王侯將相,好好嚐嚐朝不保夕的恐怖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