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錦緞,白綾一縷
就這樣匆匆忙忙、措手不及的,姬若隨同姬勝、音殘、音無策馬返回襄陽。一路上晝夜兼程,姬若生怕晚回去一刻,便會多牽連一個人因她而死。
當然,正如同之前姬勝的意思,他們貿然離開這件事,竹中賢者不可能不知道。確切的說,他在音殘和音無踏入巫山的一刻起,就感應到了。隻是他與妻子早已厭倦爾虞我詐,更早已看破人性的黑暗麵,便不想管這事情了。以至於當翌日時柳辰逸拿著姬若的留書來向賢者夫妻辭行時,他們也沒有多問什麽。
盡管柳辰逸實在不想讓玉鯉再涉足危險,但他到底是重恩重義的人,放心不下姬若。而玉鯉勢必要和他同進同退,於是兩人也快馬加鞭趕回襄陽。
姬若四人先一步到達,望著近在咫尺的城門,也不知為何,姬若仿佛能感到那城牆裏鎖住的惶惶人心。
一點點的接近了,姬若也逐漸的看清,許多人聚在城門前,似乎在議論什麽大事。她的視線也隨著那些人手指著的方向移去,霎時就被一抹白的嚇人的顏色驚到了心神。
隻見城門前懸著一條白綾,有個身穿彩衣的人被吊死在那上麵!整個頭顱歪垂著,亂了的長發也遮住了容貌……
這!還是死人了!還是回來晚了!
姬若的腦袋霎時就如開裂一般,令她慘叫著從馬上栽下來。多虧音殘反應快,將姬若帶到自己馬上。
這四人三馬趕緊抵達了門前,周遭的人一看到姬若,便像是見了魔神一樣,既畏懼,又仿佛是和她有仇一樣的嫌惡。所有人的眼神燙在她臉上,讓她站也站不穩,還要強自抬頭仰望那個因她而死的女子。
“她……她……快放她下來……放她下來……”姬若本能的喃喃,卻不知是說給誰聽。
那啞女音無素來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她亮出手腕上的刀刃,突然彈跳起身,竟是跳了十幾尺高。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刀割斷白綾。
那吊死的女子就這麽重重砸下來,整張臉像個鐵烙般印在姬若臉上,令她當場跌坐在地。
“鴛、鴛鴦……?”
是鴛鴦?不可能!不可能!鴛鴦不會死的!
姬若歇斯底裏的撲到那女子身邊,然後,仿佛是地震般的感覺,令她徹底痛不欲生。
真的是鴛鴦,她在環采閣最好的女伴。
姬若的淚水不爭氣的流下,她搖動著這具身軀,喊著:“鴛鴦,你別嚇我,我不相信你死了!”
這時候旁邊的人開始指指點點了。
有人說:“這姑娘是被太守府的人抓到大街上活活勒死,用繩子拖到城門口的!說是要殺雞給猴看。”
又有人說:“那誰是猴?”
“還能是誰?”這人答:“就是環采閣的花魁姬若!果然紅顏都是禍水!”
這話像是把刀捅進姬若的深心,將已經壞死的心髒戳成了千萬段。但說出這話的那人也遭到了慘劇,隻見音無眼神一狠,一刀過去將他的喉嚨割斷,人就這麽死了。
這下所有的人都被嚇跑,整個城門前仿佛就是那荒涼的亂葬崗。崗上,姬若抱著鴛鴦的屍身不斷的抽搐哭泣,而那條斷了的白綾,被風吹起,無情的飄過眼眸……
許是過了良久吧,姬若才在姬勝的安撫下,慢慢找回了肢體的感覺。她眼簾垂淚,戚戚問道:“哥哥,我究竟該怎麽辦?我真的要幫助秦檜找無字天書?他會有什麽目的?”
“還能有什麽目的,多半是坐擁天下,一人獨尊。”姬勝的口氣灌滿了嘲諷,他悉心的撫著姬若的背,拉起她的手,又說:“音殘音無,你們去將這位姑娘葬了吧,多為她燒些紙錢,盡量體麵些。”
“是。”音殘領命,扛起了鴛鴦,示意音無去行動。
可音無的眼神不知怎的,多出一點幽怨,並且盯在姬勝臉上,但是姬勝冷冷道:“音無,還不快去。”
音無似乎很不甘,轉身而去。姬若尚在悲痛中,因此並未察覺這份不對勁。她瘦弱的身子被姬勝靠在懷裏,他另一隻手牽著馬,兄妹倆就這樣進入城裏。
一路上,似乎全城人對姬若的態度都變了。從前欣賞她的舞姿也好,單純的把她當成玩物也罷,卻總歸是笑臉相迎的;可今天,每一張臉都那樣嫌惡而恐懼,就好像姬若不是人,而是個醜陋的怪物。
就連環采閣,那些昔日的夥伴們也是一樣。他們在老鴇的帶頭下,集體將姬若拒之門外。
“就是你這掃把星得罪了宰相夫人,才搞得我們人人自危!鴛鴦也是因你而死的!環采閣有你在的一天,我們還賺什麽錢,靠什麽來吃飯!你滾!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別再回來——!!”
無情的話語,冷酷的表情,淩遲著姬若的千絡百脈。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自己會從耀眼的珍珠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姬若欲哭無淚。
恍然間,她似乎看到秦玉軒的笑容,是那樣的疏離、那樣的冷漠。
軒公子,是你害了我,都是你害了我!
你打亂了我的生活,殺死了我相依為命的夥伴,最後還毀了我的容身之地!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隻因為你是秦檜的兒子?便可將我棄如敝履,任意踐踏?!
不由自主,小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過大的力道令手中血肉模糊。
“秦玉軒……”
低吼聲,從唇間傳出,聽來就像是個發狂的魔女。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瘋狂的咆哮出口,姬若甩過臉來,眸中傾瀉出一種令姬勝都覺得毛骨悚然的可怕。
“哥哥,我們走,去太守府!我要為鴛鴦討回公道,向秦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