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相
長安是一大早被鬧醒的,此時天方才蒙蒙亮,別院裏的小道是小石子鋪成的,今晨的白霧還沒有散幹淨,她提了一盞燈籠從小道上穿過,太陽在霧氣裏就像是一個剛打下鍋的荷包蛋,她覺得有點疲憊,右手食指上的無根方秘寶發出淡淡的灼熱感,最近它時常動不動就發熱,長安覺得這像是一種征兆。
來到花廳的時候,越清鳶就跟個小孩子一樣在和弧括爭執,事實上,他現在就是一個小孩子。
“這是我要給阿錦的,你別靠近!!”
弧括紫色的眸子裏發出淡淡的威脅,有點懷疑的落在越清鳶身上,“越清鳶,你不要在這裏裝傻充愣了,就算你這麽做,長安也不可能原諒你。”弧括在說這話的時候分明看見了從後堂裏出來的長安。
她一身單薄的素衣,青絲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用半根殘餘的羊玉脂發簪束縛,其餘的發絲披散在肩頭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聽到弧括對月情願的質問她並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淡然的吹滅了手裏的燈。
“哼,這是阿錦的,你別想偷吃!”越清鳶像是沒有聽懂弧括的話,他以為弧括是想要搶自己的懷裏的東西,所以護的緊緊的,直到長安走到他身後,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越清鳶狐疑的回頭,卻在看見長安的一瞬間眼裏綻放出異樣的光芒,獻寶一樣的將手裏的餐盒拿出來,笑的別樣純真,“阿錦,你看,我一大早去買的。”
長安有些狐疑的接過來,還未打開就已經聞到了餐盒裏麵發出來的香味,邊打開餐盒邊驚訝的去問越清鳶,“這是你買的?”
越清鳶就像是一個贏得勝利的孩子王,雙手叉腰,“阿錦昨夜睡覺的時候說想吃這個,所以鳶兒早早就去買了的,可是這個壞蛋,他想跟阿錦搶!”而後控訴一樣的指了指邊上沒事人一樣的弧括。
長安端出餐盒裏麵的牛腩麵,還是熱氣騰騰的,散發著熟悉的香味,她敷衍的瞪了瞪弧括,“跟個孩子搶東西,沒羞沒臊!”
“我。。。”弧括默默的將手裏的翠玉簪子放進衣袖裏,突然覺得有點拿不出手,那個斷了的簪子從三年前長安就一直戴在頭上,從這點來看,弧括就知道她其實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個人,縱使現在這個人傻了呆了,她也還是能留他在身邊。
“要是有一天,他清醒過來了呢?”弧括輕聲問,那個時候,你要怎麽辦呢?麵對這個傷害過自己的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坦然的麵對他嗎?
長安吃麵的手一滯,而後像是一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等到吃完了麵她從越清鳶手裏接過絲帕擦了擦嘴,這才看著弧括,目光堅定,“三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樓玉是不是按照他的意思辦的,但是,現在的鳶兒並不是越清鳶,他隻是鳶兒!”
弧括麵色複雜的看著她,二人卻遺落了旁邊越清鳶眼裏稍縱即逝的暗光。
等到紅花起來的時候,長安已經又睡了一個回輪覺,懶洋洋的由著紅花為她梳妝打扮,紅花輕柔的梳著長安的青絲,看著銅鏡裏長安倦怠的臉,“你這兩日總是瞌睡的很。”
長安努力睜大眼睛,對著紅花虛弱的笑了笑,“春困夏乏,這是正常事,對了,待會兒不是還要去置辦你的嫁妝嗎?德貴呢?”
紅花有些混不在意的聳聳肩,好像近幾日大家在籌辦的不是她的親事一般,“回家了,許是跟家裏人商討去了。”
“你若不歡喜德貴,便不嫁給他,難道我堂堂七音閣還養不起你了?屆時由我出麵,七音閣的俊男才子任你挑選。”長安這樣說,因為她也確實看不出來紅花對德貴有意,雖然德貴是歡喜紅花的,但是感情這種事情,不是兩情相悅的就沒意思了。
紅花笑開,花枝亂顫,“哎喲喂,倒也不是不歡喜的,德貴雖然是個尋常人,但我也隻想做個尋常人,而且他待我好,成親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三妻四妾,當然,若是他以後變心了,我會親手殺了他。”
長安看著紅花猙獰的笑容為德貴默哀,看來她真正應該擔心的人是老實巴交的德貴才是。
“不戴這個了,都斷成這幅德性了。”
長安抬眼去看,卻見紅花手裏拿著的正是那支斷了的羊玉脂簪子,上麵的花紋還是她一筆一畫刻上去的,眼神有點黯然,三年前,爾塵死的時候,她親手砸斷了它,但是終究沒有狠心將它扔了。
“就它了,好歹是自己的作品。”
紅花癟癟嘴,卻也沒有拒絕,穩穩的將斷了的那頭埋在發髻裏,這樣子一瞧,這支簪子就好像完好無缺一般。
——
吉利城向來是錦國貿易繁華的一座小城,這裏匯聚了來自三國的商人,商品五花八門的什麽都有,紅花想是一個興奮的小孩一樣穿梭在人群裏,偶爾看看這個,偶爾瞧瞧那個,還沒一圈逛下來,弧括和越清鳶的身上已經掛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
越清鳶還好,小孩子心性,看見自己身上的東西那也是萬分稀奇的,可是弧括的臉已經黑的非常徹底了,也是,想他堂堂蕭國國主,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嘖嘖,長安笑的幸災樂禍,卻看見前方圍了一圈的人。
紅花難得這麽興致,自然擠了進去,當然還不忘拉上長安,而越清鳶自然也尾隨著長安而去,弧括自己在原地生了半天的悶氣,看他們始終不出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也擠了進去。
這是兩張皇榜,第一張大抵的內容就是新皇登基,先皇的蓮妃被新皇封為皇後,第二張則是新皇提攜白衣純風為大將軍,即日起出兵討伐絨野一族。
長安的眼神深邃,第一下條件反射一樣的看了一下身邊越清鳶的反應,卻見他懵懵懂懂的,心裏鬆了一口氣,而後又嘲笑自己的這種反應。
手突然被握住,長安抬眼去看,卻就愛你越清鳶眨巴著眼睛專注的看著她,“阿錦,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長安搖搖頭,卻看見剛進來的弧括在看見告示以後立馬僵住了。
“我說過,你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花苓。”長安重複了一遍她上回說過的話,她不相信弧括會放下花苓不管,畢竟他曾經為了花苓可以連慕九釀的命都不顧。
弧括覺得自己的臉也僵住了,再看見皇榜的一瞬間他確實是想要馬上去救花苓的,但是現在他選擇了沉默,因為他發現自己也並非那麽的了解花苓,就像是三年前她隱瞞著他獨自前往錦國,他其實一直都在懷疑,花苓是不是早早就有這麽一個想念?她是不是一直都很想去見越清鳶?那麽她曾經待在西域的日子又算什麽呢?
現在這個結局,是不是又是她的選擇呢?
“我不會去的,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弧括說的堅定。
就好像他愛長安,但是他不會說出口,因為知道沒有希望,這不是自卑不爭取,而是他有自己的自尊,明知道沒有結果的事情他不想再去做第二次。
一行人並沒有因為皇榜而逗留很久,因為紅花的婚事還有很多需要采購的東西,所以在看過皇榜過後,大家就又上路了,中午是在萬齋閣吃的午飯。
“我去下茅廁。”長安麵無表情的起身。
“我也要去!!”越清鳶激動的站起來,就像跟著長安離開,但是被紅花跟弧括同時拉住,“男女授受不親!”
長安順利擺脫了越清鳶這個跟屁蟲,走到萬齋閣隱蔽的後院,方才看著身後,“出來吧,你跟著我一路了。”
“許久不見。”
從柱子裏走出一人,身形清濯,眉目疏朗,正是關閉許久的枯葉。
“你不會還要打我的主意吧?”長安警惕的問道,上回枯葉割她肉的情形她可不會輕易忘記,當然,如果不是看在商戶為的份上,她肯定讓七音閣報複回來。
枯葉搖搖頭,“時間到了,你難道就不想回去你來的地方嗎?”說著還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長安手指上的無根方秘寶。
長安震驚的看著他,雙眼微眯,“你是怎麽知道的?”
枯葉微微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天,掐指一算,“我師傅告訴我的,無根方秘寶的宿命。”當年他還年少,有很多事情不懂,但是現在他大抵懂了一些。
“每一個無根方秘寶選中的宿主都是從另一個時空而來的人,當初我並沒有發現,那是因為時間還沒到。”枯葉說的麵無表情,“每隔二十年,無根方秘寶都會被引發一次,而引發它的,是魔人與宿主的血。”
長安皺眉,“魔人?”
枯葉看著她,眼神空洞,“你難道沒有猜到嗎?越清鳶早就入魔了,而你的血,在他的體內與他融合,若是你想走,隻需要越清鳶的一滴血。”
長安有點困難的消化著這一切,三年裏來所有發生的事情全部都在她的腦海裏交錯,“入魔了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枯葉並不隱瞞,“當年樓玉為越清鳶尋到了安夢芳,因為安夢芳身上有無根方的壺羽,可以克製魔性,越清鳶也許在修煉魔功後就後悔了,但是他沒有停下,因為那時候的他,需要力量。”
“壺羽?”長安是知道壺羽的,當初佰爾塵死去,慕九釀告訴她,壺羽可以招魂,但是她千方百計的拿到壺羽以後才發現沒用,原來壺羽隻能用來克製魔性。
“不,你猜錯了。”枯葉像是猜到了長安的想法,“壺羽隻會加深魔性,樓玉騙了所有的人,他早早就勾結了安夢芳,為的隻是加深越清鳶的魔性。”
“你還沒告訴我,入魔了以後會怎樣?”長安重複了一遍,她知道當年的事情樓玉跟安夢芳是一夥的,因為三年前她曾經瞥到樓玉的身影,那個時候她不敢相信,因為樓玉身後的通常都是越清鳶。
“你應該知道了,越清鳶是不知情的,三年前他魔性大發,忘記了你。”
所以越清鳶根本就不是什麽雙重人格,不過是因為修煉了魔功而誘發的。
“你此行來尋我,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枯葉低頭像是想了很久,方才坦率道,“你若是選擇離去,我自有辦法得到無根方秘寶,成為下一任無根方秘寶的宿主。”
“你想用它回到過去?”
“我必須回去,不然,我就隻能跟著他一起死。”
長安第一次看見枯葉露出這樣的表情,哀傷,無奈,悔恨,這一切情緒癡纏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若是當初,我沒有留下他一個人該是多好?”枯葉這樣說道,他的語氣裏也充滿了無奈,“他一個人,那個時候該是多麽的害怕啊。”
長安咬牙,“我知道你也很無奈,但是我並不能馬上就答應你什麽。”
“難道你就不想回到你原來的地方嗎?你的家鄉難道就沒有人讓你放不下的嗎?”枯葉的情緒突然激烈,“你必須回去,這裏本來就不是屬於你的世界。”
長安閉上眼,她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在前世的時候那麽狠心的背棄她,卻轉眼又追隨她而來,為了她他連命都可以不要,長安想,她是愛過崇赫的,在前世的時候,崇赫就是自己眼裏唯一的王者,就好像是樓玉看待越清鳶一樣的心情,他們這樣的謀臣,都是希望自己看中的王者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所以當崇赫選擇犧牲她的時候,她什麽也沒有說,因為她知道,就算沒有了她,崇赫也已經成王。
睜開眼睛,長安堅定的看著雙眼泛紅的枯葉,“你讓我考慮一下。”話落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枯葉模糊的聲音,“你快沒有時間了,三天後月圓之夜,是你我唯一的機會。”
不然,我們又要登上十五年。
然而他們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一雙血腥的眼睛在暗處緊緊的盯著他們,像是隨時隨地要將他們都撕碎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