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擎薑環番外(下):恨別鳥驚心
她從不曾知道,那個在暗處將她拉下地獄的人,其實是在保護她。而她更想不到,她自己會將那人救出地獄,一起回到平靜恬淡的夢中。
自小被娘親送到山裏,與師父和師兄一起修行,不諳世事。待到十二歲那年,才有機會回到家中,和思念已久的娘親團聚。
可是,橫禍飛來。
她永遠不會忘記娘親在她懷裏消逝的那一刻,永遠不會!
她也永遠記得,她親眼看到是爹把劍插入娘親的胸膛!
他不是爹。
爹不會殺娘。
他不是爹!
她的改變,就是從這一刻開始。
這驀然傾頹的世界,這人鬼坍塌的世界,逼得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羞怯單純的薑環。
她要查出這一切的真相!
從前聽師父說過,樂律可以窺看人的心,所以,她日日夜夜的練琴,創出那首《癡纏魔心》,屢次查看別人的心,想要弄明白這一切。
不顧十指染血,不顧走火入魔,她隻是要查明一切。
“薑環,你冷靜些。”師兄曾不止一次的提醒過她。
對此,她置若罔聞,甚至在成為無極宮朱雀座使之後,仍花著大把的時間處理自己的事。師兄理解她,所以,他縱容默許她的行為。
在她十七歲生辰的那天,她在家中大擺宴席,請來了許多人,並用《癡纏魔心》窺看他們的內心。
這時她才發現,竟有人不會陷入她的琴音。
莫北堂?
她不信。
莫北堂雖是莫琨將軍之子,卻從不習武,那麽這個莫北堂是誰?難道和她爹一般,都已經被換掉了?
於是她引他到後山的竹林,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露出了她心狠手辣的一麵。
可是,他什麽都不肯說,輕易的打敗她後,瀟灑離去。
再後來,莫北堂消失,而她,就在金鸞的宮殿上,被那位苗疆的聖子大人慕容擎,當眾點了名——
“我聽說在座的有位薑環小姐,琴技精湛,我希望能與這位小姐合奏一曲,為我們的舞姬伴舞。”
她因身上有傷,警惕著上前,卻不想他靠著音樂將內力渡給她。
當宴會結束,她毫不手軟的掐死兩個宮女後,又看見了他遊戲人間般的靠在不遠處的樹幹上,睨著她。
那一次,她差點就出手取了他的命。
可是最後,卻在轉身之際,聽到他逸出口的話——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在我眼前消逝的那一刻,死也忘不了……”
她心下一抽。原來,他們是一樣的人嗎?
他要回苗疆了,她忍不住做了一柄紙傘,畫上代表她身份的火鳥朱雀,城門相送。
不知為何,她便是覺得,與他相對時,能看到一樣的東西,能覺得很近很近。
她疑惑了,愈加的疑惑,不知道為什麽所謂的驚鴻一瞥卻能令她如此念念在心。
終於,她決定親赴苗疆,將這些事情查清。
而當她在苗疆聽聞了他所遭遇的所有事後,她的一顆心,已經漸漸崩塌了。
他們……果然是一樣的人啊。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因練琴而走火入魔太深,竟然會在回到安都後,瘋狂的要殺了爹,甚至要殺了——他!
原來莫北堂就是慕容擎,原來是他,怪不得她隱隱覺得他們兩個都在保護她。
可是她不想承認,她怪罪他。誰都可以騙她,隻有他不可以。因為,在她心裏,他和別人都不一樣。
那一刀,險些要了他的命,卻也刺醒了她的心。她這才明白,原來那種縈繞在心頭的牽念,就是所謂的情。
她和每個人都一樣,一生中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白首如初,有的人卻傾蓋如故。而慕容擎,便是傾蓋如故、進駐她心的那個。
可她卻將匕首捅入了他的心窩!
蒼天見憐,他並未死去,還將她的娘親送還她身邊。
他帶著她,去看了他在安都親手為慕容家搭建的四十六座衣冠塚,在他向著家人跪地叩首之際,她毫不猶豫的和他一樣,跪地、叩首。
這一刻,她已經決定,與他同進同退,同生同死。
……
如今想來,那時候的事情,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的她,和他一起住在苗疆,那是平靜安逸的日子,如流水一般,滋潤著他的心。
記得與師兄辭別那日,他道:“不知你此去苗疆,會否有可能見到師父。”
“無妨,隨他去吧,他已經釋懷了。”她望望南方,回道。
在苗疆的每一日,都是說不出的安心,她和他粗茶淡飯,每日看日落月升,看雲卷雲舒。
聽說,師兄和莫姐姐一起去了天山,見到了血凰族的族人,想來有師兄的疏通,血凰族也能重新回到中原吧。
可是有一天,淩水鏡找來了,憂鬱的歎道:“七皇子實在令我無奈,明明可以坐上帝位,卻放棄了。”
她淡淡回道:“淩宮主,你要明白,很多事情能做,卻未必要做。我師兄他懂得順心而為,更懂得怎樣做,才能讓莫姐姐開心。”
“這我自是明白,否則的話,我淩水鏡絕不會放過七皇子。”
“淩宮主還是別與我們作對的好。”她提醒道:“別忘了,如果你真的對付我師兄,就要多對付一個羅刹宮。森羅與我師兄是八拜之交,我不認為你會是他的對手。”
淩水鏡幽幽的笑了笑,隻得盈盈福身、離去。從此之後,似乎再也沒有來過苗疆。
時光飛逝,當她已經成為三個孩子的母親時,某日帶著孩子,與他一起來到慕容家的墳塋。
正要擺上一些瓜果時,聽到墳塋間傳來不甚悅耳的鳥鳴。
“是戴勝鳥,它們就喜歡在墳塚間活動。”他說道。
她看著那些鳥,看了片刻,陡然腕間飛出金蠶絲,電光火石之間,金蠶絲飛舞,驅走了所有戴勝鳥。一時間,振翅聲疊疊不息。
“這是作何?”他有些失笑。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晦氣。”她開始擺上貢品。
他隻得搖搖頭,望著群鳥驚飛,不禁喃喃:“恨別鳥驚心,你還是這樣出手狠毒。”
“習慣了,改不過來。”她和孩子們忙上了。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轉眸問道:“天蠶蠱王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他一怔,原以為這個問題會永遠的消弭。他道:“誰擁有天蠶蠱王,誰就能號令所有的蠱蟲。慕容家世代保護天蠶蠱王不被野心之人奪走,當初九悠選中我,卻就是為了天蠶蠱王。那東西搭上太多,姑姑,和月兒……”
“都過去了,不要再想。”她回到他身前,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笑了笑,默而不語。
夕陽西下,墳塋中的她與他,一個紅衣勝火,一個白衣似雪。
時間仿佛定格於此。
她與他之間的有些東西,終此一生,都不會變。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