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1)
見元冬陽神色嚴肅,元夏氏猜測自己已經成功引導元冬陽相信自己的母親陷害自己的發妻,害的他的妾室流產,為了達到目的還草菅人命,這些印象讓元冬陽原本就對元老夫人有看法的心思愈加濃烈,甚至讓他覺得自己的母親太過惡毒,繼而都不想再見到自己的母親。
於此同時,暖慈閣內,元老夫人剛醒躺在貴妃椅裏,應嬤嬤正在近身伺候著,端午進來稟報了袁家兄弟已經離開的事情,隨後就退下了,應嬤嬤屏退了眾人,一人留在了屋子裏,老夫人自是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道:“昨晚乞巧那事是怎麽回事?”
應嬤嬤跪下道:“請公主原諒老奴擅作主張的將乞巧那丫頭做了替死鬼。”
元老夫人緩緩道:“你素來就是個好的,昨日若非情勢所迫想必你也不會出此下策,又豈會怪你?”
應嬤嬤感激道:“謝公主開恩。”頓了頓應嬤嬤道:“公主,有幾件事情老奴總覺奇怪。”
“哦?什麽事?說來聽聽。”老夫人半開半閉著眼睛道。
“其一,老奴昨晚處置了念詩之後並未將她丟到湖裏,而是將她藏進了花園,預備著讓人循著老奴的口供查過去以確保萬無一失,可沒想到那念詩竟然出現在了湖裏。其二,老奴總覺得,昨晚是有人故意引了老奴回到公主的院子裏,又安排了老奴和夫人的丫頭念詞見的麵。此事老奴越想越覺得蹊蹺,公主,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應計樺說道此處看著眼前若有所思的老夫人,頓了頓等待元老夫人的首肯。
元老夫人此刻也皺起了眉,原先懶散的躺在貴妃椅裏的身子也跟著緊繃起來,如果照計樺所說,那昨晚必定還有另一雙手推動此局的發展,突然她坐了起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應計樺道:“說。”
應計樺垂首道:“公主,老奴總覺得怡養閣有問題!”
元老夫人瞬間感覺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自從那個宮裏來的道士對她說她那個嫡出的長孫女是妖孽之後,她便一直都加派人手盯著怡養閣的一舉一動,雖然她知道宮裏的人多半想要將自己這個陛下欽點的準太子妃孫女至於死地,但她為了元氏也為了自己兒子,她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任何可能致元氏一族陷於危險的因素存在,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有任何威脅到她兒子性命的人或者事物出現,這便是老夫人寧可被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唾棄也要鏟除自己那個妖孽親孫女的原因,她所做的一切完全出自於她的一片愛子之心,可是這份愛太過於狹窄,忽視的太多,以至於讓另一個母親不顧一切的想要護住自己的孩子,讓本來還算平靜的元府風波四起。
直到此刻元老夫人才感覺到一絲寒冷,不是來於外界,而是來自內心,自己原本那個逆來順受的兒媳已經完全變了,而促使她改變的正是自己,她沒想到自己那個兒媳婦為了扳倒她這個婆婆竟然連她自己愛惜如命的女兒都利用到了,當真是將她恨到了極點了。
應嬤嬤見元老夫人臉色都變了,心裏有些複雜,其實對於元夏氏她還是很看好的,雖說她未出閣時性子的確嬌蠻,但是貴就貴在她非常愛二少爺,為了能讓二少爺沒有後顧之憂,她努力克製,不僅收斂了原先的大小姐脾氣還想盡辦法的討公主歡心,為了公主說想吃一口麻婆豆腐,甚至於自己親自挑選豆子,公主生病她衣不解帶的照顧在側,可是公主還嫌她懶怠,要求她晨昏定省,於是她便無論風吹雨打也照做。這般好的兒媳婦,任誰看了都覺得稱心,可是公主卻並不十分喜歡。尤其是在看到小小姐的時候,公主的眼神裏還會有些許厭惡,恐怕公主還心中惦記著那個道士的話吧。雖然她早已變相的開導過公主,讓她不要輕易相信那道士的胡言亂語,可是公主始終放心不下,到底還是早年那些險惡的鬥爭生活太過殘酷,以至於如今隻要出現將會威脅到大少爺和二少爺性命的人公主都會毫不猶豫的鏟除,當年的大少夫人是如此,如今卻是連自己的親生孫女也要毫不猶豫的鏟除了。公主當真是太過謹慎了,這般防備著,連她這個旁觀者都感覺累了。
應嬤嬤想到此處,腦子裏一閃而過一張粉嫩的小臉,小臉上的眼睛大大的,笑的時候兩隻眼睛彎的如同初秋時候的新月,漂亮極了,可是,太像了,那雙眼睛與公主太像,雖然笑著可是兩個人的眼底都會露出對世人的冷漠,公主的冷漠可以理解,可是小小姐的冷漠卻讓她覺得心疼,這般年幼的孩子經曆了那件事後竟然對所有人都起了防備。想到此處,應嬤嬤心下不免多歎幾口氣。
察覺(2)
就在應嬤嬤心中不勝感慨之時,元老夫人突然一把抓住應嬤嬤的手道:“計樺,不對。”
應嬤嬤驚訝的看著元老夫人,自她在公主身旁伺候開始,就從未見公主露出這種神情,那種驚慌中夾雜著濃烈的恐懼,那恐懼中竟然還有些不可置信,公主,難道是發現了什麽?
見應嬤嬤被自己嚇到了,元老夫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可是已經管不了這些,隻聽她道:“昨晚這一出,不是夏修玲做的。”
應嬤嬤愣了愣,心中也開始打鼓,不是夫人做的?那會是誰?
元老夫人看著應嬤嬤一臉的不解和疑惑,強按住心頭的不安,道:“恐怕昨晚所有的一切都出自浮丫頭的手筆,因為隻有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這所有的一切。”
應嬤嬤被元老夫人的話徹底驚到了,公主為什麽會認為是小小姐做的?這麽小的孩子,連走路說話都尚未長成,更別提要做這麽多複雜的事情了。可看著公主的樣子似乎不是無憑無據的樣子,難道公主終歸還是信了那道士的話?
此刻的元老夫人已經站了起來,道:“如果這樣子想那便能解釋的通了,計樺,你在我身邊待了這麽多年,看人的本事我那是信得過的,你有沒有發現浮丫頭與別的小孩有何不同?”
應嬤嬤在老夫人麵前向來不會撒謊,況且此次事關重大,且,她的確也覺察出了小小姐的不同,於是她便答道:“回公主話,老奴覺著小小姐的確與其他一般的孩子有所不同,不過這也隻能說明小小姐早慧罷了。”
元老夫人搖了搖頭,看著外頭漸漸飄零而下的白雪,冷冷道:“計樺,你說浮丫頭早慧,那你見過麵對我的眼神能從容避過的小孩子?”
應嬤嬤感覺背脊處有些微微發涼,公主的眼神一旦注視著某個人別說是她這個常年在側侍候的人,就連先皇陛下也未必不會害怕。一個小小的奶娃子不但沒有被嚇哭,怎麽還可能從容避過?難道真如公主所說,小小姐有問題?
元老夫人看著應嬤嬤,接著道:“早慧?若當真早慧到這種地步,那她將來做了太子妃也必定能坐穩,隻是這陣子發生的事情,我敢斷定她必定不僅僅是早慧那麽簡單。”
應嬤嬤道:“可是公主,我們的人一直在怡養閣那裏監視,並未發現有異常情況啊。”
元老夫人的手慢慢握緊,就是因為沒有什麽異常才讓人害怕,怡養閣裏有多少探子她是一清二楚,每天這麽多人進進出出定然會有些許不同,可偏偏這浮丫頭身邊一直都是滴水不漏就連那個鄧奶娘也是如此,可人畢竟隻是人,是個人都會犯錯,如此不僅是那怡養閣奇怪就連那看似老實膽小的鄧奶娘也異常可以。
應嬤嬤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聯想到那元浮生眼底深處的冷漠,她不由打了個冷顫,若說那種冷漠可以遺傳,那為何公主所有的子女都沒有這般眼神,唯獨這個孫女卻與公主十足十的相似,不,似乎小小姐的眼神比公主的更加疏離,想到此處應嬤嬤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占心蟲
莫非小小姐真的是妖孽?應計樺有些動搖了,原本還對元浮生抱有的絲絲同情慢慢的開始轉變成了擔心,接著回想起昨晚發生的種種事情她那擔心竟然開始轉變成害怕,那種人對於妖孽這種神秘莫測的事物最原始的畏懼。
元老夫人低聲道:“你去把紫雲道長請來。”
應嬤嬤此刻臉色有些泛白,聽到請紫雲道長的時候,她心底一跳,據她所知,那紫雲道長在那次施術要殺死小小姐後就再也沒見過,雖說人是被二少爺帶下去的,可是聽探子回報,這紫雲道長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地牢裏,若非二少爺的侍從發現,恐怕還沒人知道紫雲道長已經死了。
見應嬤嬤不說話,元老夫人道:“計樺,怎麽了?”
應嬤嬤忙跪下道:“公主恕罪,其實老奴一直有一事瞞著您。”
元老夫人心裏感覺不好,可此刻的確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隻得到:“你且說。”
應嬤嬤道:“這紫雲道長實則是在那日被二少爺押往地牢之後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據說二少爺相當生氣。”
元老夫人一聽,又聯想到那一陣子陽兒見到自己時候的那種疏離,眼睛慢慢閉上,此刻她感覺心底有一口氣直衝肺底,指著應計樺道:“糊塗,你糊塗呀。”
應嬤嬤見元老夫人整個身子似要往後倒,連忙起身扶住元老夫人,著急道:“老奴,老奴一直以為那紫雲道長是公主派人去殺的,故而沒將此事告知。”
元老夫人聽了道:“計樺,這麽多年,我做事,何曾瞞過你,何況是殺了宮裏送到府上的道士?若真做這種事情,我又怎麽會不告訴你,你真真糊塗!”
應嬤嬤此刻已然知道自己錯了,可是此番自己萬死也難辭其咎,於是她將元老夫人扶到那貴妃椅上,重重跪下道:“此番計樺知錯,故,願將功折罪,還望公主保重身體,莫要為此事傷及自身,如若公主因此事病倒,那便是計樺愧對先皇囑托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元老夫人大口的喘著氣,在聽到先皇一詞時,眼眶微微泛紅,待氣順,她上前扶起應計樺,主仆兩人眼淚竟然雙雙落下。
此處元老夫人主仆兩正哭著,那廂的元夏氏則被念詞用了個由頭把她從元冬陽處喚了出去。
元夏氏與念詞到了念詩生前住過的小屋,隻見念詞指著念詩的床榻道:“夫人,您且看念詩的枕頭。”
元夏氏仔細端詳,突然臉色煞白,指著那枕頭道:“這枕頭裏是何物?”
念詞一劍挑開那枕頭,隻見枕頭裏爬出幾條黑色的蟲子,元夏氏瞬間嚇得臉色鐵青,顫抖著聲音道:“這,這到底是什麽?怎麽會在念詩的枕頭裏!”
念詞眼眶微紅,哽咽道:“這種蟲子叫占心,夏季沉睡,冬季蘇醒,以嗜血著稱,據說這種蟲子喜歡從人的腦子裏鑽入,然後食其腦髓,殘忍的是它們不會將人咬死,而是潛伏在人的腦子裏控製人的行為舉止,接近別人從而獲取更多的獵物。”說道此處念詞已經說不出話了,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手上的劍也掉落在地,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龐蜿蜒流下,隻聽念詞哽咽道:“夫人,這蟲子能長那麽大,必然是已經在裏邊有幾個月了,這枕頭是念詩從念歌處得來的,念詩很是愛惜這三年來每日都是用這枕頭才能睡下。”說道此處念詞再也安奈不住,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毫不掩蓋她此刻心中的悲傷,到底是誰!到底是要有多恨念詩方能這般殘忍,想出這麽惡毒的方法傷害念詩。
主仆訣
元夏氏此刻眼淚早已決堤,念詩若早就被這蟲子控製了心智,那麽這些日子以來在她身邊侍候的根本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想到此處,元夏氏隻一個趔趄差點倒下,此刻的她滿心都是愧疚,她冤枉了念詩,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背叛過她,從來沒有。可是到底是誰?是誰會去一個丫頭的枕頭裏下蟲子!莫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看著念詞,當初念歌死後,念詞的確念詩恨之入骨,可念詞與念詩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念詞仁厚,雖恨之入骨卻段不會想出這種方法折磨念詩,念賦從來老實,對念歌的死雖傷心,但也不會存了這種心思,那到底是誰這般狠毒。
就在此刻念詞擦幹了淚水,膝行到元夏氏腳下,重重的叩了兩個響頭,道:“夫人,念詞無能沒能發現念歌的異樣,以至於害的她受了那麽多苦不說,還冤枉於她,奴婢無顏見念詩更無顏見枉死的念歌,奴婢罔顧姐妹情誼設計念歌至此,自知萬死也無法贖清罪孽,故,一心求去,從此浪跡天涯,再也不問紅塵。”說道此處,念詞眼淚再度下來,重重的扣下一頭道:“此番求去,有愧夏侯夫人與小姐的栽培和厚愛,此生恩德奴婢無以為報,來生奴婢當做牛做馬以報此恩。”
元夏氏雙眼通紅,雙手顫抖,曾幾何時元府竟然成了魔窟,就在她覺得暗地裏的陰謀黑手讓人心有餘悸的同時,竟沒想到這些會將她身邊親密的人逼到了這種地步,這一瞬間她竟然不敢伸手去扶起念詞,這些事情多少有她的參與,如果婆婆苛待她時她願意忍氣吞聲,如果她與宮中的傑妃不爭鋒相對甘意伏低做小,如果她當初生的是個兒子而非是女兒,那一切的一切都將不同,怪隻怪自己是她的沒用才造就了今天這種局麵,麵對此時的念詞元夏氏明明想要搖頭,可是如今的元府讓她感覺害怕,先是念歌,接著是念詩,那接下來會是誰?她不得而知,也害怕得知,殺害念詩的人手段殘忍,這般手段絕不會出自她婆婆的手,如果元老夫人要動手早就動了,不必等到現在,如今這種局勢早已不在控製之內了,恐怕如今連她婆婆都困在迷霧中不得方向吧。
念詞跪在地上久久不抬起頭,元夏氏緩緩道:“念詞,你們與我從小一同長大,不是姐妹,可我卻將你們幾個當成好姐妹看,故,當我知道念詩背叛我的時候,我才那麽想要報複,可如今得來的卻是這般結果。”頓了頓她站起身衝著門口背對著念詞道:“念詞你走吧,帶著念賦一起走,元府如今的局勢已經容不下你們了,身在此局,我恐怕早已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我怕。”說道此處元夏氏眼眶中的眼淚緩緩落下,努力隱忍下來,繼續道:“我怕你們也會遭受不測,你們走,走的遠遠的,最好永遠離開都城,然後找個簡單的人嫁了,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輩子,永遠都不要與任何陰謀牽連,此生,便也不算是我虧欠你們了。”說完便大步離開了。
念詞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此番並非她怕死,而是,她咬牙右手捂上左臂,起身離開了念詩的房間,隻見她原先跪的那一處有幾條黑色的占心蟲從那四散遊開。昨日她帶念詩去暖慈閣的時候,隻感覺有東西鑽進了她脖子裏,當時她並未在意,直到今天早上她在念詩的屋子裏發現了占心蟲,這才找到了那個蟲枕,占心蟲喜歡選擇健康的人實用,她是習武之人自然是占心從喜愛的,故而在她沒死之前,這些占心蟲不會選擇其它食物,而且占心蟲不能接觸水,一旦接觸水必死無疑,故而昨日念詩頭上鈍器所照成的傷害那隻能讓念詩這具行屍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並不能殺死她,而她之後出現在水裏那才是真真的死亡,並非那些仵作說的先被鈍器所傷,在投入湖中,其實念詩會出現在那條湖裏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為到昨晚為止,念詩已經沒用了。天下那麽多可以控製人心的蟲那黑手不用,偏偏選擇占心,便是算準了要毀屍滅跡,因為這占心不僅遇水死,而且會隨著水分解,若是被蟲咬的時間尚淺便可用水解蟲,可此刻的她被蟲咬的時間太長,想要解蟲明顯已經晚了,就在剛才與小姐說話那會,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占心在她的肺腑中遊走,恐怕再過半柱香的時間那占心便要到她的腦中,到時她便會變成一具行屍,說不定會傷害她在意的人。咬咬牙,念詞回到房間迅速給念賦留了張字條,告訴她占心的解法,並讓她趁夜務必放火燒掉念詩和她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