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邪門

  最後兩人枯坐了一晚,田韻幾次打盹快睡著的時候他都輕輕喊醒她,他知道原因,從昨日剛見她起,他就看得出來她眸色深處有藍光,那種幽冥之火的顏色。他在府裏請了人,必須盡快接她去,擺脫這種西域邪法。


  第二日,丞相府張燈結彩,雖然宴席不豐盛,喜氣的氛圍並不濃厚。結親消息傳的有些著急,但丞相的權勢是最好的通知令,那天,依然賓客滿堂,熱鬧非凡,賀禮不斷。


  田韻由於連著幾夜沒休息好,急急穿了一身紅裙子,披了一個紅蓋頭,淡粉的妝容,紅豔豔的唇色,遮住了她蒼白的臉色和滿臉的疲憊。


  一路上,鞭炮聲,鑼鼓聲,聲聲不絕,然而這已經是最簡單的婚禮。沒有傳說中的十裏紅妝。坐在花轎裏的田韻無心管這些,她突然想去那個當鋪再去找找那兩塊跟了這個原身十多年的辟邪玉佩。不然現在她困死都不敢睡。


  郜清鈺大概是東鄀國皇室史上唯一一個親自將新娘從娘家迎接到自家的王爺。坊間便傳言,這新娘定有仙人之姿,得到這前所未有的特殊的待遇。


  一路慢悠悠如逛街的速度,走了半個時辰終是到了王府,但是鞭炮聲,喧鬧聲沒有田韻料想到的那麽大。反而像是遠處傳來的,靜的她可以聽到抬轎人重重的腳步聲和馬蹄的踢踏聲。


  “韻兒,千萬別睡著,快到了。”郜清鈺想撩起簾子看,但又覺得該注意些婚嫁忌諱。


  轎子突然穩穩落地,昏昏欲睡的田韻瞬間清醒,將蓋頭掀起來。


  “韻兒,下轎吧。”郜清鈺伸手去牽她。


  田韻覆上手,出了轎子,對麵正對著一扇清灰色的門。


  “這是哪兒?”


  “婚房。”郜清鈺看著她被紅蓋頭映的紅彤彤的臉,又皺眉道:“不要這麽不講究。蓋頭還是不要提前掀。”


  “我現在隻想睡覺。”田韻很認真的一身紅袍的盯著他,她很累,坐吃等死的人活得也這麽累,這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走吧,進屋。”郜清鈺笑了笑,牽著田韻的掌心微濕的小手走進了屋裏,隨手將門關上。


  田韻才發現,屋內漏光的地方和窗戶都被簾布遮起來,很暗,但是地上無規律的放著燭火閃爍的紅蠟。房間內紅色的細線雜亂的橫亙在屋內,田韻跟著郜清鈺左躲又避才走到床邊。


  “這婚都結了,還拉紅線,等著月老給你牽紅線讓你娶房小妾麽?”田韻半笑著打趣著。


  “本王隻要你。”郜清鈺突然看向她,表情有些怒意,似是不喜歡她剛剛說那些話。


  “謝王爺厚愛。”田韻撇撇嘴,生活在皇室,身邊兄弟都三妻四妾,就算姐妹也不缺麵首,她確實不信他在這種環境中長大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這種偉大的愛情覺悟。


  “你困不困?”郜清鈺也坐在床邊,看著滿地紅燭,有些心不在焉。


  “困!很困!”田韻揉了揉有些脹疼的太陽穴。


  “那現在睡吧。”郜清鈺扭頭看向她,安慰道:“沒事,你睡覺,本王就在你身邊陪著,本王會喚醒你,不讓你在夢魘裏困著。”


  田韻看著他呆了好一陣,眼眶有些濕了,突然轉過身,甩掉腳上的紅袖鞋,自顧自拉開被子,埋著頭睡了。


  郜清鈺看著這一氣嗬成的拉風動作,愣了好一會兒。這是怎麽練出來的?


  田韻困極了,一會兒就傳出了很重的呼吸聲。郜清鈺坐在床邊,就看著滿地的燭火出神。他是個有耐心的人,守著田韻枯坐著,等了大約一個時辰,燭火突然搖晃起來,就如有源源不絕的風穿了進來,燭火飄搖欲熄。紅繩似絆住了人,開始向前凸起緊繃,而後又回歸原狀。


  此時田韻感覺腳腕似有一圈火焰在燒,隻覺燙燙的。但是在夢裏又死活醒不來,睜不開眼。她又意識到,那人將要來造訪!


  果然,門又開了,‘叮叮’一陣空靈的鈴聲響起。


  田韻咒罵了一句,她有直覺,那人換道具了。先是一個燈籠,現在是一個搖鈴。


  那人悠悠走進屋裏,似是看不見地上的蠟燭和屋中排列的毫無順序的紅繩。右手執一個銅鈴鐺。走一步,搖鈴一次。


  偶爾撞到紅繩上,又退回去,像是盲人一樣,亂尋路,找出口。曆時一刻鍾才走到床邊,依然模糊的麵容,隻是那雙拿鈴鐺的手卻修長而又骨節分明。


  鈴鐺是銀製的,泛著冰冷的寒光。上麵的花紋勾勒出一張帶血色的猙獰的怪物麵容,血口大張,獠牙瘮人。田韻手有些微微發抖。然而還是醒不來。“郜清鈺!”田韻喊了一聲,然而她才發現床邊沒有人了。渾身就像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一般,動彈不得。


  男子趴在她耳邊,開始那句話,每說一次,搖鈴一次,鈴聲詭異而神奇的鑽入腦裏有催眠邪力。


  “跟我走吧~”聲音如索命的嘶吼。


  田韻盡管心內反抗,但她感覺不受控製的又想睡了。夢中夢,最難醒。


  “韻兒,快醒醒!”郜清鈺感覺到她剛剛腳部用力彈動了一下。


  田韻毫無反應,隻是快速眼動。據說,一般快速眼動代表正在做夢,田韻覺得這個夢可真是夠漫長的,她開始聽話的跟著他下了床。卻不想,這人卻走到橫在胸前一根紅繩前停了下來。


  郜清鈺看著田韻滿頭大汗,不由得巡視了一下這屋子,才出了聲發問:“不知閣下是何人?竟將這耗人精氣和心力的西域邪術用在她身上?”


  靜靜的屋內無回應。


  “閣下需要什麽?她的魂魄麽?”郜清鈺看著那依然像立在風中閃爍不止的燭火。


  “嗯。”聲音悠長的像是來自遠處的聲音。


  “不知除了索她魂魄,還有其他方法能解決閣下的問題?”


  屋內又靜了下來,一會兒一個男聲回道:“尚無。”一聲喟歎,顯得好像此事他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世上無絕對之事,隻要閣下願放過吾妻,在下定在一月之內尋到其他方法。”郜清鈺不得不語氣屈服,放過與否,皆在這人一念之間,他在把握任何一個機會。


  郜清鈺話音剛落,男子便回道:“世間之事,皆有因果,她不是此世人。所以不改留在這裏。”


  不是此世了?郜清鈺不解,隻是繼續說道:“但她是在下心之所愛。閣下可否留情麵?”


  “否。”一個決絕的字斷了他所有的希望。


  郜清鈺沉默了,趴在田韻耳邊道:“韻兒,快醒醒,周大伯說要烤了小白給你做烤乳豬。”


  田韻的快速轉動的眼珠子停了一瞬,大抵是烤乳豬這個詞的作用。郜清鈺見田韻毫無反應,便伸手進被窩,握著她的手道:“你不想見楓兒了麽?本王幫你尋到他了。你得醒醒。”


  田韻呆滯如木偶,跟著男子走到門口,門外一片死寂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但她將要抬腳踏出門外的時候,‘楓兒’這詞適時的飄進了腦海,她瞬間清醒了。扭頭便跑向床上那個安安穩穩睡著的‘她’,腳腕陣陣發燙。隨後她低叫了一聲,本來在床上躺著的她,直接一個機靈坐了起來。


  田韻目光有些呆呆的,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至極。


  “韻兒?”郜清鈺拿了手帕去幫她擦了擦額上的細密的汗珠,聲音有難得的輕柔,說道:“沒事兒,別怕。有我在呢。”


  “帶我走。”田韻突然轉過身,兩手發抖緊緊抓住他的衣袖,聲音有些帶著驚恐的顫抖:“我不要呆在這兒,我要走。”她真的是受夠了,在這種沒有科學可言的世界,她真的活不下去。她從來不信邪,但這次,她是真的服了。


  “去哪兒?”郜清鈺看著她素白纖細的手指,隨後輕輕覆上去,柔聲哄道:“別怕,就呆在我身邊,沒事兒的。”


  田韻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咽了口唾沫,又往郜清鈺身邊挪了挪,才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帶我去西域,我要去那兒找高人,驅邪。不然我真的活不長久。”


  “嗯,我一定會帶你去的。”


  “我想馬上就走。”田韻有些微怒,她自己精疲力盡他當然感覺不到,當然不著急了。


  “明天,明天走行不行?畢竟路途遙遠,大漠荒涼,有蠻人打劫,我必須去帶些軍隊護送,還有路上要用的衣物和食物。這件事急不得。大漠之上,危機四伏,做不好完全準備,也會喪命。”郜清鈺盡量耐心的解釋,語氣也順著田韻,畢竟他知道她被折騰的體力不支了,這種邪術確實一般人吃不消。


  “那去了大漠就能馬上找到解除的辦法或是某些高人?”田韻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內心蒼涼的不像樣了。這來了古代就和串門兒一樣。


  郜清鈺默然,好一會兒才認真的看著她道:“你不信任我。”


  “我沒有。”田韻並不去看他的眼神,直接低下頭,又補了一句:“我沒有不相信你,我隻是覺得我活不長久。”


  “其實西域並不是有多少會這些邪術的人,而且會施邪術的人往往也能解了它。”郜清鈺看著地上燃的正亮的紅燭,自顧自的說著:“我要去帶你找先知。”


  “先知?”就那種預測未來的屌炸天的‘算命先生’?開什麽國際玩笑?!田韻一臉滿不在意。


  “嗯,西域的先知很少,倒是東鄀國多些。但是西域伽蘭的先知不僅會占卜,預測,還會推算過去。”郜清鈺眸光突然幽深起來,看著她道:“你被施了邪術,這定是有原因的,不然平白無故有人不惜損耗陽壽夜夜來找你實在是不值得。”


  田韻聽著這話有些別扭,但也有些讚同,於是逗比一笑:“那就勞煩夫君了,明日啟程去西域。”


  郜清鈺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上那有些滑稽的笑容,內心深處雖然欣喜,但也莫名的生出些害怕。他說不清這種恐懼的來由,怕失去她麽?他也並不知道,或許是長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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