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噬月天狼
二人在酒樓上侃侃而談,不知不覺已是下午,楊文遠說道:“不知左大夫目前有何打算?”
左先生說道:“聽說兩月後在慶冀二州交界處的豐縣有一場天下英雄大會,我本想去看看,想著也許能碰到教中兄弟,了解一下教中情況,今日碰到你,倒是省了一趟豐縣之行。”
楊文遠想了想說道:“我倒是覺得左先生不妨往豐縣一行,目前大夥都沒有教主的消息,也不知道教主吉凶,是否做了安排。這天下英雄大會,除了武林中人匯聚,也是各種信息匯聚之所,也許就有什麽人物了解一些內情。我在本地有一些生意走不開,左大夫當下無甚牽掛,不妨走一趟豐縣,除了探聽消息,也許還能聯絡上不少教中兄弟。”
左先生聽了一喜:“楊兄弟言之有理,那我繼續北行,去英雄大會看一看。”
楊文遠招呼過來一個夥計低聲吩咐了幾句,夥計領命而去。過不多時又返了回來,手中拿了一個小包袱。楊文遠接過來推到左先生身前道:“左大夫此去路途遙遠,兄弟給你準備一些路資,方便路上行事。”
左先生拿起小包袱掂了掂,入手頗沉,問道:“楊兄弟給我這許多錢資,自己可還方便?”
楊文遠笑道:“兄弟我這二十年在本地頗經營了一份家業,這酒樓也是兄弟我的,給左大夫你的這些錢資不值一提。聽說還有很多教中兄弟這些年的成就可更是大大的厲害。隻等左大夫好消息傳來,這些許產業能為複興我聖教做一點貢獻。”
左先生不再推辭,拱手道:“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當晚楊文遠給左先生安排了住處,讓他休息一晚轉天再繼續北上。
當晚左先生輾轉難眠,興奮異常。他在飛鷹山莊向群雄喊話時,本是負氣之舉,心裏對當下神羅教的情形也是一無所知。沒想到離開飛鷹山莊不過一天,就遇到了教中故人,可想而知神羅教並未消亡,而是在暗中積攢著力量。
“教主,您老人家究竟在何處?”左先生不由得想著二十年前的一些往事,教主鳳九翼是個驚才絕豔的通才,不但武功絕頂,而且對儒家、道家、醫術、甚至格物之學都涉獵極深。他自己把神羅教教義與儒道兩家思想融合,建立了全新的神羅教教義,更符合中原漢人的傳統思想及行為方式,使神羅教與中原正統儒家不再那麽格格不入。因此教眾對鳳九翼敬若神明,堅信鳳九翼早晚有一天會重新出現在大夥麵前。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劫難,也許現在武林中早已不再以魔教稱呼我神羅教了。”左先生不無遺憾的想。
第二天一早左先生收拾停當背著大藥箱又上路了。昨天楊文遠給他的小包袱裏是十張一百兩的銀票,十張金葉子和一些散碎銀子,給他的藥箱增重不少,但左先生武功也不弱,些許份量倒也不在話下。
久不出飛鷹山莊,又遇到故人在前,左先生心情大好,也不覺路途遙遠,沿途觀賞風景,辯識花草樹木,偶爾在人煙稀少之地還能發現一些罕見的藥草植物,令他樂在其中。
如此這般走了一個半月有餘,離慶州北部的豐縣已是不遠了。此時已是深秋,天氣已涼了下來,左先生早已添了衣服,身上略顯臃腫,胡須一路未剃,已然長及前胸,看起來就像個江湖郎中。
這一日早上左先生離了慶州州府臨慶,走上了北上的官道,走不多久,見前麵路上走了一人,挑著一個貨擔,和左先生一個方向,看背影是一個少年貨郎。
見了這貨郎的背影左先生不由心中一動,隱隱覺得這貨郎身上有什麽地方是自己所熟悉的,緊走了幾步,跟在少年身後仔細觀瞧,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除了這少年背後背了一個長形包裹,也沒看出什麽異常。當視線轉移到貨郎所挑的貨擔上時,看到了貨郎肩上挑貨擔所用之物,不禁心頭狂震,如遭雷亟!
“小兄弟,能否留步!”左先生身子顫抖著出聲招呼前麵的少年貨郎。
前麵的貨郎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雙眸子平和虛澹,深如淵海。
左先生見過這個眼神,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慈悲山上,教主鳳九翼指點他醫術時的眼神。
左先生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問道:“小兄弟,你肩上的戟,是哪裏得來?”
那少年貨郎歎息一聲道:“你是神羅教弟子罷?我這戟是白骨長老告訴我藏戟之地,我去取了來。”
左先生流淚俯身拜倒:“神羅教弟子左尚拜見教主!”
貨郎道:“快快起身!我連神羅教教義都不了解,如何做的了你們教主?”
左先生連忙道:“本教教義本就兼容並蓄,教主大可慢慢參詳,隻要教主不再離弟子們而去,終會有朝一日參得大道。”左先生心下暗想:“眼前少年也許和鳳教主毫無關係,但是既然這少年拿到了蚩尤戟,就可視為教主傳人,當初鳳教主閉關之前把蚩尤戟托付給白骨長老,既然白骨長老選擇把蚩尤戟的下落告訴了這個少年,想必白骨長老已把這少年視為教主傳人。”
左尚深知目前的情形下一個教主傳人對於神羅教來說有多重要,教主二十年沒有現身過,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左尚內心深處隱隱覺得教主閉關二十年不出,恐怕凶多吉少。現在老天有眼,讓他在這個時候遇到教主傳人,這不就是神羅教複興的吉兆嗎?而且這少年的眼神,確實與教主當年一模一樣。所以左尚暗下決心絕不可讓這個少年推脫掉教主的責任。
少年貨郎道:“我無意中得了鳳教主一部分神識,也算是與神羅教有緣法,我此去就是為了神羅教的複起之事。你我邊走邊說吧。”
左尚聽了又驚又喜:“天佑我神羅教,眾弟子苦盼二十年,今日終於得遇教主!”說道激動之處左尚涕淚橫流,哭得胡子上都是鼻涕眼淚。
見一把年紀的左尚在自己麵前痛哭,少年貨郎頗覺尷尬,找了個話題說道:“這位左先生,我名叫李石頭,你還是叫我名字我舒服些。”
這少年貨郎正是李石頭。
當初在慈悲山頂,李石頭借著大掌櫃的掌力出其不意搶過了蚩尤戟,然後帶著蚩尤戟向山崖下墜去。危急時刻,李石頭還有一絲清醒,一手持戟,一手持刀,拚盡殘餘功力催出紅色刀芒,一刀切向石壁,一時間亂石紛飛,滾滾而落,九斤九切入石壁一尺有餘,在山壁之上刻出了個大大的裂縫,李石頭借此力道減緩了下墜的力道,也好在慈悲山這道懸崖並不是千丈萬仞,高度有限,盡管如此李石頭落地之時還是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昏了過去。
懸崖之上大掌櫃奮力擊出一掌,然後一跤坐倒,胸腹間似火燒般灼痛,忍不住又噴出一口鮮血,驚怒非常,心道:“功力透支,若不趕緊調息療傷,恐怕會留下遺症,這山崖雖不算太高,但那小子縱能不死也得重傷,還是待我先療傷,然後再下去找蚩尤戟。”想到此處趕緊盤膝調息,治療受損的經脈。氣息運轉,逐漸進入忘我之境,一時間天地皆靜,渾不知所在時空。
也不知過了多久,傷勢穩定下來,功力也恢複了三四成,大掌櫃慢慢從入定狀態回複過來,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睛睜開後看到的情形嚇得大掌櫃反身一個筋鬥倒翻出去,剛剛回複的三四成功力催動到極致,罡氣布滿全身,短劍“奈何刺”橫在胸前,雙目中滿是震驚。
隻見他剛才盤膝入定的地方前三尺,坐著一個白胡子老頭,身材矮小,膝上橫著一把龍頭拐杖,雙手支在拐杖上托著臉,正饒有興味的看著大掌櫃。
“這麽好的月光,你卻在閉著眼挺屍,辜負了這月光啊!”這老頭笑眯眯說道,口中開合之際兩枚尖尖的犬齒隱約反射著月光。
看著這老頭,大掌櫃腦中浩如煙海的資料庫轉動起來,迅速巡檢著符合老頭形象的資料。
這形象,這武功,出現在這個地點,隻能是一個人。
“噬月天狼!你不是早就死了嗎?”大掌櫃忽然想起這老頭的名號,大驚失色。
“死?也許吧,老夫確實已經很久沒在白天活動了,這種狀態,就是'死'吧。”老頭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最近很多小崽子搞事情,讓老夫不得清淨,因此出來透透氣,看看慈悲山總壇,連著看看有沒有什麽看不順眼的小崽子順便清理一下。”
在鳳九翼之前的上一代神羅教教主,與他手下一眾長老,在武林中著實搞風搞雨了一番,魔教的名聲就是那時創出來的。本來神羅教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低調信仰的教派,而上一代教主行事高調,對武林中的主流傳統一點不妥協,激發了不少神羅教與武林之間的矛盾。上一代教主手下也是高手如雲,能人輩出,有幾位高手武林中到現在還流傳著他們的大名和傳說。
大掌櫃眼前的這位噬月天狼就是其中之一。
老頭舉手在空氣中朝大掌櫃抓了幾下,氣流擾動,嗤嗤聲響,大掌櫃身上三成護體罡氣如同虛設,本就破爛的外袍上又多了幾道口子。
“今晚月色好,老夫不想殺人,快滾回'故紙堆'吧。”噬月天狼說道。
大掌櫃心忖:“如果功力回複到十成,自己還有一戰之力,眼下的境況,完全沒有勝的可能,還是保命要緊。蚩尤戟機關內空空如也,想必是'蚩尤大錄'在別的地方,待我回去再查找線索。”想到這裏冷哼一聲,大掌櫃轉身遠遁。
噬月天狼看著大掌櫃背影搖了搖頭,又看了看懸崖,歎了口氣,身形忽的消失在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