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風
慈悲山快到山頂的地方,已可見一些房屋廢墟,當年神羅教教眾在此聚居,已在這裏建成了頗具規模的住宅群,現在都已變成了殘垣斷壁,入目景象淒涼。到得山頂,較平坦的地方都被廢墟占據,可見當初神羅教眾在這裏人數不少。
李石頭抱著小夜,一路直愣愣走上山頂,山頂風光本來極美,廢墟卻給山頂增加了一種獨特的淒美感。李石頭抱著小夜走到廢墟之外的崖邊,此處風景最好,李石頭把小夜放下,呆坐在崖邊,似在眺望極遠的地方,眼中卻空洞無神。坐了良久,李石頭起身把九斤九催出紅光,往地上揮舞了幾下,劍氣縱橫之下地麵被犁出了幾道深痕,李石頭繼續用九斤九掘開已經破碎的地麵,遇到堅硬的部分就一刀上去劈碎,如此這般掘出了一個深坑,把小夜放進坑裏,又仔細端詳了一陣小夜,忽的看見小夜懷中露出一端紙角,李石頭拿出一看,正是自己在紅袖招上給小夜寫的那一句詩:小樓一夜聽春雨。小夜一直念叨要去裱成卷軸,卻一直也未做得,因此就一直貼身保管。看著這字李石頭眼中又流下淚來,把字放回小夜身上,把碎石散土重新填回坑裏,回身去廢墟中找了一塊木板,刻上“未婚妻澹台小夜之墓”,插在墳起的土堆之上。
此時山下一人呼嘯而至,速度極快,正是大掌櫃。他身上藍衫已經破破爛爛,不少地方還在滲出血來,頭發披散,原本淡定從容的風度消失不見,整個人顯得狼狽而張惶。大掌櫃提著蚩尤戟,一眼看見李石頭,疾掠過來,停在李石頭身前五尺處,厲聲問道:“'蚩尤大錄'究竟在哪裏?”
李石頭默不作聲,拔出了九斤九,忽的笑了笑,問道:“沒拿到你想要的東西麽?”也不待大掌櫃回答,紅光閃動,一刀劈了過來。
由於李石頭之前與大掌櫃“驚雷捺”對了一下,已然受傷,之後又中了一部分“大寂滅手”的掌力,喚作普通人早已傷重而亡了。但李石頭天生經脈與常人不同,乃是“噬神之體”,顧名思義就是神仙般的巨力也能吞噬掉了,因此隻是受了傷,還沒到瀕死的地步。隻是小夜之死對他打擊太大,令他有些魂不守舍,這時見了大掌櫃,心中悲憤難言,一心想刀劈大掌櫃泄憤,刀上蘊含的力道巨大,可是卻有些不成章法。
大掌櫃剛剛與昔日的“故紙堆”二號人物地字號掌櫃全力以赴的互殺,這一番比鬥與剛才李石頭與大掌櫃正麵對拚的比鬥截然不同,兩人都是當世頂尖的殺人專家,正麵硬拚的時候很少,地形、建築、天氣因素都可以被他們利用來殺敵,半山的山神廟前已是一片狼藉,兩人偶爾的正麵對攻就會爆起巨大的氣浪與聲浪,聲傳數裏。
地字號掌櫃畢竟在地牢中被關了三年,身體損耗極大,功力早已不如鼎盛時期,開始時靠著憤怒催發的潛能與大掌櫃勢均力敵,時間久了畢竟不是大掌櫃對手,終於在隱匿於一棵大樹樹身中準備偷襲大掌櫃時,被大掌櫃發現行跡而遭反殺,“奈何刺”從大樹外刺入,將地字號掌櫃的頭顱擊爆在樹裏。曾經讓天下權貴坐臥難安的“故紙堆”二號人物終於死在自己的得意武器下。
大掌櫃當初因為“故紙堆”內部爭權,布局置地字號掌櫃於死地,將他出賣給曾經殺過的一個西軍高官的親友,卻不知道“九重天”高層秘密將二掌櫃救了下來,關在泰州州衙地牢裏,留著製衡大掌櫃。今天大掌櫃的看見了宿敵,著實吃了一驚,以大掌櫃所掌握的信息資源,這天下已經很難有讓他吃驚意外的事情了。
殺死二掌櫃後,大掌櫃長長吐出一口氣,卻顧不得身上傷勢,疾奔到山神廟前,撿起剛才放在地麵的蚩尤戟,迫不及待檢視了一遍,在戟頭與戟身交接的部位摸索了幾下,用力一旋,戟頭部分受力之下果然被旋開,露出了一段中空的戟身。令大掌櫃瞠目的是,中空的戟身裏麵,空空如也。
在“故紙堆”所有關於蚩尤戟和蚩尤大錄的資料裏,無論是來自打造蚩尤戟的“老班家”內部的信息,還是來自二十年前剿滅魔教總壇的白道聯盟內部的信息,都指向一個結果:鳳九翼當年讓班無極打造蚩尤戟時委托他做了個機關,而蚩尤大錄與蚩尤戟在一起。大掌櫃推測蚩尤大錄肯定就在那機關中了。
可現在蚩尤戟的機關中空空如也。白骨豁出全家性命守護的,隻是一支沒有蚩尤大錄的蚩尤戟麽?
大掌櫃腦中急轉,回想李石頭拿下蚩尤戟之前,自己一直在旁窺伺,見李石頭從旗杆上拿到了蚩尤戟,才第一時間現身奪戟,並沒有給李石頭打開機關的時間。
想來想去,大掌櫃還是不能接受蚩尤大錄並不在蚩尤戟中的事實,於是追著李石頭來到了山頂。
見李石頭拔刀劈來,大掌櫃左手拿戟,右手“奈何刺”伸出,點在九斤九的刀身上。兩柄烏黑的兵刃相交,山頂一震,附近廢墟殘垣又倒塌了幾處。李石頭再度被擊飛出去,摔倒在崖邊,大口喘息著。
大掌櫃也是又吐出一口血,臉色蒼白,連番激戰之下,大掌櫃也已是強弩之末。他強撐著把呼吸平穩下來,對懸崖邊的李石頭說道:“你把白骨對你說的話完整的對我說一遍,我不殺你。”
李石頭躺在地上聽了哈哈大笑:“你忘了自己對小夜說過的話麽?讓我如何信你?我也跟你說一句話罷:如果小夜還能活過來,我不殺你。”說罷李石頭用九斤九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用九斤九一指大掌櫃說道:“否則我誓殺汝。”說完舉起刀,又向大掌櫃劈過來。
大掌櫃見這一刀雖然沒有催出紅色劍芒,但也虎虎帶風,隻得聚起殘存功力以“奈何刺”相抗,刀劍相交,大掌櫃方覺李石頭刀上沒有力道,忽覺左掌中一輕,蚩尤戟已被李石頭握住,借著被大掌櫃擊飛的力道把蚩尤戟從大掌櫃手中奪了過去,然後一手持刀,一手持戟,哈哈大笑聲中,李石頭向懸崖下墜去。
若在平時,以大掌櫃武功,間不容發間足可以搶上前去抓住李石頭,但此刻大掌櫃也是近乎燈枯油盡的狀態,隻能眼睜睜看著蚩尤戟和李石頭一起墜崖。
同一時間距離泰州慈悲山萬裏之外的青州東海之濱,一處海邊斷崖之上,有一簡陋草廬,從草廬望出去,正好能夠看到東海海麵上碧波連綿,海天一色,壯闊無垠。
此時草廬前正立著一個中年女子,麵容姣好,眉眼爽利,遠遠的眺望著遠處的海麵。隻見此時天氣晴好,海麵之上一碧如洗,波浪綿綿,並無大風大浪。唯有離海邊十餘裏處的一處海麵,海水如煮,白浪鼎沸,仿佛水麵之下有巨獸相鬥。
海麵忽的破開,一條一丈有餘的巨魚躍出水麵,魚背上竟坐著一人,獨臂抓住魚鰭哈哈笑道:“魚兒莫要再頑皮,我答應了媳婦今晚讓她吃魚,你就乖乖受死罷!”說罷獨臂揚起,一拳擂在巨魚的頭部。那魚痛極,巨尾一擺,把那人甩上半空,巨魚則沉入海麵。那人在空中呼嘯了一聲,獨臂在前紮入海中,不一刻又浮了上來,身後巨魚也浮上水麵,已是奄奄一息,被他拖著往岸邊遊去。
拖著魚上了岸,獨臂人朝斷崖之上的婦人招了招手,扛起巨魚往斷崖上走去。半晌後獨臂人扛著巨魚已走到了草廬不遠,剛要招呼婦人,忽的站定,眉頭擰起,遙望西方,巨魚從他肩上滑落在地。
草廬前的婦人一驚,快跑兩步到了獨臂人近前,著急問道:“怎麽了當家的?可有何不妥?”
獨臂人看著妻子皺著眉道:“體內劍意忽生感應,石頭那孩子,恐怕遇到麻煩了。”
從東海向西北方向又是萬裏,已是北燕草原,隻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晴空之上白雲朵朵,蒼穹之下草原如海,無有窮盡般延伸到天邊。草海中牛羊成群,一個老牧民坐在一處土堆上,布滿滄桑紋路的臉上滿麵笑容,滿意的看著自己的牛羊群,粗糙的雙手撕開牛肉幹,就著一把炒米送入口中,然後喝一口馬奶酒,滿足的呼出一口氣。
一人從老牧民身後走過來,走到老牧民身側,躬身對老牧民說道:“陛下,南楚那邊三月後要搞一個天下英雄大會,南楚宮廷是背後推手,意圖把南楚武林團結起來搞一個聯盟,以應對我大燕日後的謀劃。”
老牧民坐在那裏看著遠處的牛羊群笑容不變,過了一會說道:“還沒開戰呢,既然是天下英雄大會,那就叫晴空帶幾個人去摻合一下,人讓他自己選。也該讓小兒輩見識一下天下英雄了,否則總是目中無人。希望南楚那邊不要讓我失望。”
身後人領命而去。老牧民拍落手上的炒米渣子,獨坐了一會,悠然唱起了一首牧歌,歌聲蒼涼,直上雲霄。
與此同時,冀州境內一座酒樓上,獨孤狂海依舊用銀碗吃著一晚素麵,一邊吃一邊苦著臉聽釋小悲在一旁呱噪,釋小悲麵前幾個素菜和一壺酒已經吃喝幹淨。泰州一條官道之上,一匹大宛天馬放開四蹄風馳電掣般奔跑,馬上赫連虎須發張揚,人和馬兒一樣眼中都是興奮的神采,他要一路向北砥礪武道,挑戰北燕刀皇。
南楚北方邊境天門關上,身後北軍軍營中兵衛森戟,氣衝鬥牛,何不歸手撫關牆,迎風北望,腰間鏽刀“鐵裏紅”靜靜等待著痛飲敵血。“也不知石頭那孩子怎麽樣了。”望著北方天空的何不歸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