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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唐風火

  那大漢喊著開爐開爐,自顧自的往後院跑去,也不顧何不歸師徒二人了。何不歸見怪不怪,一邊帶著李石頭往裏走,一邊給李石頭講:“這位慶王爺唐昀,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自幼別無他好,唯愛打鐵。他剛才說打了十幾柄神兵,那是吹牛,要說他打的真正算得上神兵的,唯有我身上這柄'鐵裏紅'。”


  李石頭聞聽吃了一驚,平日裏他一直把師父那柄鏽刀當作一把鏽鐵片子,如今卻聽說這鏽鐵片子是一柄神兵。


  何不歸接著說:“這唐昀打造的神兵不多不是因為本事不夠,而是因為沒遇到好的材料。他的師父是'老班家'的家主班無極,武林中幾柄有名的神兵就是出自他手,比如魔教重寶蚩尤戟,元真教掌教的守雌劍。這個班無極給人打造兵器不管正邪,隻看有否入眼的材料,還有看人順不順眼,如果他看你不順眼,哪怕是武林中出名的宗師也別想讓他打造兵器。這唐昀也學了他師父這個毛病,可惜多年來沒遇到什麽頂尖的材料,因此隻求過癮,打了十幾柄兵刃湊數,也都算是武林中罕見的兵刃了。你想想,他一個王爺,可以有大量人力物力,置辦起最好的爐子和工具,打鐵就為了過癮,所以最好的設備加上最好的態度,他打出來的兵刃不好才怪。”


  說到這裏何不歸頓了一下,又補充說:“對了,唐昀還有個師姑,班無極的妹妹班有雪,二十年前嫁到了北燕當了皇後,嘔心瀝血給北燕皇帝燕重山打了一口刀,之後身故。燕重山有了此刀,才得以攀上刀道至境。那刀就是號稱武林神兵之首的君臨刀。”


  何不歸說著,兩人已來到後花園,這後花園極大,卻在花園一角圈起一片院子,那院子從院牆到裏麵的房子都是烏黑色的,仿佛被煙火熏烤了無數年,與這後花園的景致格格不入。


  這院子似乎已經經年不用,如今卻已經有了不少動靜,十來個家仆裏外忙碌,準備為王爺開爐。


  慶王唐昀走了過來,這麽一會時間已經換了一身短打衣服,兩手興奮的搓來搓去,恨不得馬上開爐化鐵。


  “小兄弟,你平日裏用什麽兵器趁手?”唐昀問李石頭。


  李石頭撓撓頭:“我平時不用兵刃,非要選的話可不可以像師父的那把'鐵裏紅'一樣,似刀又似劍的?”


  唐昀大手一拍:“便是如此。我需要七日時間,好好鍛造一下這塊隕鐵。你二人就在府裏住下,唐福會安排好。你們就等我好消息罷。”說罷興奮不已的進了院子。


  何不歸雙手一攤,對李石頭說:“七天,咱們有的在城裏逛了。”


  唐福引著二人在客房住下,李石頭還從未在如此豪華的房間睡過覺,摸摸這,敲敲那,隻覺得床鋪軟綿如雲,無比舒適,少年心情雀躍,當夜久久才睡去。


  第二天醒來,自有王府家仆送來溫水和牙鹽,然後有人送來可口的早餐。李石頭一早上幾次受寵若驚,坐立不安。


  飯後與何不歸在客廳匯合,卻見管家唐福在前院指揮著一眾家仆在往後花園搬東西,很著急的樣子。過去一問才知道,原來昨夜唐昀已經迫不及待的開爐上工了,沒成想隕鐵材質特別,普通炭火熱力不夠,燒了半夜也不見動靜,唐昀大怒,下令把府上庫存的貢炭都用上了,還讓唐福一大早去把能買到的上品炭全都買來。


  這下子連何不歸都咂了咂舌:“如此手筆,普通鐵匠如何做得到?”


  二人閑來無事,何不歸忽的想起一事:“石頭,那日為師告訴你,指點你一條明路,可獲得貨郎進貨的本錢,今日無事,不如就把這件事辦了。”說罷命仆人準備好紙墨筆硯,然後對李石頭說:“你來寫幾個字,就是花開富貴,金玉滿堂什麽的就行。”


  李石頭依言提筆寫了金玉滿堂四個字。何不歸把宣紙拿起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待墨跡幹了,把紙卷成卷,交給李石頭,問道:“你覺得當一個貨郎進貨需要多少錢?”


  李石頭想了想:“怕不要十兩銀子?”


  何不歸說道:“不夠,十兩銀子隻能進些普通的什貨,想要上些最好賣的胭脂水粉是不夠的,京城桃李坊的一盒胭脂就要一兩銀子。”


  李石頭聽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師父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是了,必是師父中了探花時,有了很多紅粉相好。”想到這裏不由得心中偷笑。


  何不歸不知道李石頭在心裏編排他,敲了敲桌子想了想,對李石頭說:“你去城裏的齊雲齋,把你寫的這幅字賣與他們,喊價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李石頭張大了嘴。十兩銀子已經是他能想象的極限了,自幼他與父母過著簡樸的生活,日常也就是幾文幾十文的花度,他爹爹耕種,娘親做些針線活鋪貼家用,所以他自幼知道掙錢的辛苦。如今何不歸讓他把自己寫的字喊價一百兩銀子,他感覺師父是不是被隕鐵砸了腦袋。


  “師父,你是不是讓我把這字說成是你寫的?”李石頭恍然大悟道。


  “笑話!如果是我寫的字,拿出去賣一千兩銀子人們還要打破頭的搶。”何不歸翻了個白眼。“你的字已經自成一派,走筆時如刀劍縱橫,單說字的骨架神韻已不遜於我,你我差的,就是個名氣。因此你的字隻能賣一百兩。”


  說完何不歸擺擺手:“快去罷,賣不到一百兩不要回來見我。”


  李石頭拿著紙卷忐忑不安的出了王府,問了齊雲齋的位置,一路尋了過去。


  這齊雲齋地處城中鬧市,離王府並不很遠,乃是臨慶府最大的字畫行。李石頭找到了門麵,探頭探腦的走了進去,店裏沒有其他客人,隻有一個老朝奉坐在那裏喝茶。


  看到來了人,老朝奉眼皮抬了抬,見是一個土裏土氣的少年人,就又耷拉下眼皮子問了句:“買字畫還是賣字畫?”


  李石頭恭敬答道:“賣字。”


  老朝奉一伸手:“拿來看看。”


  李石頭忙把懷中紙卷遞了過去。


  老朝奉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碰得旁邊桌子一震,茶杯都被震倒了,老朝奉也不管,隻顧睜大眼睛看這字。


  上下看了幾遍,老朝奉才抬起頭,小眼睛燦燦生光,問李石頭:“這字是誰寫的?”


  李石頭老實回答:“我寫的。”


  老朝奉哂道:“莫要騙我,快說是誰寫的?”


  李石頭愕然道:“當真是我寫的。”


  老朝奉帶了幾分怒意道:“你若是偷了別人的字來賣,不說實話當心我帶你見官!”


  李石頭大怒:“我自己寫的字,何必偷別人的?你如此構陷我,字不賣了!”說罷伸手找老朝奉討要那幅字。


  老朝奉看這少年不似作偽,眯起眼看了看字,又看了看李石頭,緩緩說道:“且信你,不過這字沒有用印,隻能算無名氏所作,賣不上價錢。”


  李石頭脾氣也上來了,氣呼呼的說:“不賣名字,就賣這字!一百兩不還價!”


  老朝奉說:“多少?”


  李石頭說:“一百兩!”


  老朝奉說:“你等著,我給你拿錢!”說罷轉身去拿銀錢,心裏卻是暗笑。原來老朝奉本想開價二百兩,因為這畫雖然沒有用印,但卻是實打實的神品,當年號稱筆端化龍的探花何載的字也不過如此。屆時可以諱莫如深的說是某位大師寫後忘了用印,反倒可以成為孤品,賣個五百兩銀子是沒問題的。沒想到這個少年是個雛兒,自己先把價錢喊了出來,倒是讓老朝奉省了一百兩銀子。


  李石頭把一百兩的銀票拿到手裏時,還暈乎乎的以為自己在夢裏,賺了好大的便宜,不禁嗬嗬傻笑起來。


  看了李石頭呆呆的樣子,老朝奉更加篤定這字是別人寫的,不知怎麽被這傻小子得了來。“小兄弟,日後若是還拿到了,不,若寫出了新的字,隻管拿來,價錢好說。”老朝奉眯著眼笑道。


  李石頭嘴上應著,心裏卻想:這錢來的如此輕易,感覺心裏不甚踏實,如今有了這許多本錢,還是當那貨郎來得快活。


  出了齊雲齋,李石頭步伐輕快朝王府走。走了不遠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起,蹄聲不快,卻是幾匹馬的馬隊。


  李石頭剛想避讓,卻聽身後有人說了句:“前麵小兄弟避讓一下。”李石頭回頭,見是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在馬上跟他說話。李石頭趕緊避到路邊,看著馬隊從眼前走過。隻見幾個家丁騎著馬簇擁著一個錦衣公子行了過去。那公子和李石頭差不多年紀,騎著一匹毫無雜色的白馬,頭束銀冠,麵如冠玉,俊俏非常,隻是麵向李石頭這一側的右臉上有一道疤痕,給這俊俏公子增加了幾分英氣。


  似乎感受到了李石頭的目光,那錦衣公子的目光也向李石頭看了過來。兩人目光相接,那錦衣公子衝李石頭笑了笑,然後移開了目光。李石頭一愣,心中不由得一暖。


  正在這時馬隊中第一個家丁“籲”的一聲喝住了馬,開聲道:“慶王府的家眷回府,無關者請回避一下。”作為王府家丁在自己地盤這樣說話已是很客氣了,看來慶王唐昀平日裏行事非常低調。


  隻見馬隊前麵當街站了一人,正擋在馬隊前行的路上。此人一身黑袍,麵容陰鷙,開口說道:“王府家眷?那便對了,正要拿你換一件趁手的兵刃。”說罷緩步向馬隊走過來。


  眾家丁怒喝一聲,紛紛持兵刃在手,下馬朝來人殺去。那錦衣公子端坐白馬,看上去並不慌張。


  眼看眾家丁砍向那人的兵刃就要及身,那人雙臂一振,眾家丁的兵刃忽的反彈回來,把眾家丁砸了個頭破血流。那黑袍人縱身一躍,撲向錦衣公子,口中笑道:“快回去告訴你們主子,三日內把我羅損要的東西做好。”


  黑袍人羅損兩縱之下已來到了錦衣公子馬前,又縱身一躍,想直接上馬把錦衣公子擒住。卻在此時,那錦衣公子一聲輕叱,聲如琉璃乍碎,腰間暴起一團光幕,卷向羅損。羅損不驚反笑:“這一式'雨幕'有些火候,你師父是聽雨樓的哪個老娘們?”隻見羅損在空中雙臂筋肉墳起,竟探手伸進了光幕,隻聽叮啷一陣響,那錦衣公子的腰間軟劍被羅損布滿罡氣的雙臂震得節節寸斷。羅損哈哈一笑,已經坐到了錦衣公子身後,隨手點了錦衣公子幾處穴道,大喝一聲:“人我帶走了!”就要催馬走掉。


  周圍百姓被這變故驚得呆了,兔起鶻落之間那錦衣公子已被製住,那黑袍人就要得意的打馬走掉,可是眾人看著那黑袍人大喝一聲:“人我帶走了!”之後,半天也沒看到黑袍人再有什麽動作,就是呆呆的坐在那錦衣公子馬後,臉上表情仿佛看到了什麽極恐怖的東西。


  離的近一些的人才能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站在馬側,一隻手抓住了黑袍人的腳踝,正在跟黑袍人說話。


  “王府的人是我的朋友,因此你不能帶走他。”李石頭抓住羅損的腳踝,滿頭大汗的說。出汗不是因為辛苦,卻是緊張所致。


  羅損心中震怖,他乃是縱橫西南的獨行大盜,一身橫練功夫西南少有人敵。本想找慶王打造一件兵刃,多些吃飯的本錢,但也知道自己不夠資格,因此直接想到了老本行:用搶的。他本打算用人換了兵刃就放人,也不想與王府結下死仇。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不知怎的一個少年過來就抓住了自己腳踝,自己卻感覺如同被刀劍抵住了眼睛,稍有動作就會被亂刃分屍。


  羅損汗出如漿,小心翼翼說道:“我認栽,大俠留我一條性命。”


  李石頭搖搖頭:“我可不敢殺你,你就留在這裏等官府的人來罷。”說完鬆開羅損的腳踝,看著他自己下馬,羅損周身沒了被刀劍抵住的感覺,卻一動也不敢動的站在原地,被官府抓了還有可能跑,要是惹惱了這個深不可測的古怪少年恐怕就要沒命了。李石頭對錦衣公子說道:“這位公子,沒事了,你趕快回王府吧。”說完見那公子哼了一聲卻動也不動。


  李石頭不明白為何,問了一句:“公子還有事情?”


  那錦衣公子說:“幫我解穴。”


  李石頭一愣:“如何解穴?”


  那公子微怒道:“你武功這麽高還不會解穴嗎?”


  李石頭被說的有些羞愧,說道:“那我試試。”說罷上前握住了錦衣公子的手,逍遙遊心法運轉,一道熱流自錦衣公子手心衝入,立刻便把被封的穴道衝開了。


  李石頭放開手看看自己的手掌恍然道:“原來這樣便可以解穴。”卻沒注意到錦衣公子臉上紅霞升騰。


  這時四周圍觀的人群被人驅散,分開一條道路,臨慶府總捕頭帶著一眾捕快搶上前來納頭便拜:“小的救駕來遲,郡主恕罪啊恕罪!”


  “郡主!?”李石頭懵了。


  那錦衣公子微笑道:“不錯,我便是唐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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