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慕島病了。
昨天夜裏的那場“戰爭”導致她左手臂的傷口感染,疼痛折磨得她臉色慘白,整個人一度往下沉,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她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就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
仿佛間她望見了一張鐵青的臉,那是她死去的父親的臉,他全身濕淋淋的站在她麵前不停地喘息著,目露凶光地朝她伸來雙手。
慕島心口一緊,然後轉身就跑,拚命地跑。
多年以前,她目睹過父親的死去,今天他就是來奪取她的命的。慕島一邊恐懼地想著,一邊沒命地跑。她告訴自己絕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她死了,母親要怎麽辦。
她昏天地暗地跑著,最後終於筋疲力盡……
“你醒了。”
慕島聞聲望去,竟是嚴簡易。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被送進了醫院,剛才隻是做了一個有驚無險的夢。
“出了汗就好了。”嚴簡易鬆了一口。
慕島看著嚴簡易,想表達一絲感激。突然,她想到了自己的左手臂,順著摸去,是一層纏繞的紗布。
“是傷口感染引起的。”嚴簡易低沉地說。
醫生給她包紮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他看到了她左手臂上那些一道道的傷疤,他知道了她為什麽夏天都穿著長袖的原因。
“為什麽要那樣做,為什麽?”
“你走吧。”慕島背過臉。
“我……”
“走吧——”
空氣裏立刻凝結起一塊冷漠的冰,嚴簡易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留下來隻會令慕島反感。
“我明天再來看你。”
嚴簡易不舍地離開了病房。他不知道慕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絕不輕易放棄的決心卻更加堅定了。
慕島望著病房裏潔白的牆壁,一陣心酸湧上心頭。這裏可以醫好她的病,但無法醫好她的靈魂。對愛情她並不完全是拒之千裏之外的態度,還有著自卑。她自卑自己的出生,自卑自己的職業,自卑自己左手臂上一道道的醜陋的傷疤。
於是,她用冷漠武裝自己。
“聽說你在找我。”駱紅炎要了杯酒在慕島身邊坐下。
沒休息兩天慕島便出院了,急於穿梭在那紅燈酒綠的場所。這次不完全是為生計,還為盡快找到駱紅炎,要回她的那把刀。
可是,駱紅炎卻是在幾天之後才出現。
“拿來!”慕島憤憤道。
“什麽?”
“不要明知故問。”
駱紅炎微微笑了笑,“那把刀很值錢嗎?你這麽興師動眾地找我。”
“不知道我愛財如命嗎,哪怕隻是一把普通的刀。”
“看來錢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
“非常重要。”慕島斬釘截鐵。
駱紅炎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酒,然後轉過臉朝慕島認真道:“你,需要多少錢?”
從駱紅炎的眼神裏,慕島讀到了他要買斷她的信息。
“你什麽意思?”
“你不會不知道。”
她冷笑:“你要我做你的情人?”
駱紅炎默認。
“為什麽?”
“你需要錢,我需要女人。”
慕島幹笑了一聲,他和那些紅燈綠酒下的男人沒什麽兩樣。
“你需要多少錢?”駱紅炎又問道。
“我需要很多很多錢。”
“我會給你很多很多錢。”
“是嗎?”
“是的。”
“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可以先付給你錢。”說完,駱紅炎從上衣口袋裏拿出錢包。
那一刻慕島突然覺得無比憤怒,她喝道:“不必了——”
然後起身便離開了,她已決定再買一把新的小刀。
理由很簡單,她不相信他,她不相信任何人。從很小開始,她就覺得這個世上除了自己的母親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她甚至覺得駱紅炎掏錢的動作是對她的一種誘惑,而那種誘惑就是他早就做好的預謀。
“或許,他會是一個好人。”聶冰欣然道。
這次是聶冰打電話給慕島,她說兩個人很久沒見了,怪想念的。
慕島也想她了,便來了。
“他救了你,或許現在也是在幫你脫離那種地方。”
慕島笑而不語,突然感到寂寞。僅三個月的時候,她與聶冰的思路就有了很大的出路,如果這是在三個月以前,聶冰一定會說那男人一定別有用心,而今她隻是淡淡地說那個人是好人。
“借此,你也該慢慢抽身了。”聶冰提醒道。
“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
“或許他隻是把我當豬一樣養著,等肥了再販賣到別的地方。”慕島歎了口氣,想起以前的姐妹當中就有人碰到過這種事,最後不知有多麽淒慘。
“據你所說,他應該不是那樣的人。”聶冰說。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
“因為你都不信。”聶冰無奈。
這時,微波爐“叮”的一聲響,誘人的麵包香味撲鼻而來。
“好香啊!”慕島說。
“我都聞慣了,沒感覺了。”聶冰邊打開微波爐邊說。
慕島接過聶冰遞來的麵包,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當初她們會做“小姐”,就是為了得到生活的“麵包”,正是因為這樣,聶冰從良後便毫不考慮地開了蛋糕店,希望從此不必再為生計奔波,不必再“忍受饑餓”。
忽然,慕島也希望自己真的可以碰到一個好人,希望自己不必再流浪了。
四月的天,晴空萬裏。
慕島抬起頭,朝窗外微微笑了笑,“希望從此我們都能幸福的生活!”
“一定會的。”聶冰肯定道。
慕島回過頭,用充滿敬意的眼神望向仍在忙碌的聶冰。記得小時候,很多人都說她像母親,可是認識聶冰後,她覺得聶冰更像她的母親,骨子裏的堅毅對生活永遠充滿了肯定,不管在順境或逆境中。
所以,當她彷徨的時候就會想到聶冰,這或許就是一種微妙的緣分。
“聶冰。”慕島喃喃道。
“嗯。”
“聶冰……”
“怎麽了?”聶冰停下手上的活,投來目光。
慕島吃著麵包,衝聶冰愜意地笑著。
那天,桃花在明媚的陽光下開得風姿綽約,慕島去了療養院看母親。雖然她還是老樣子,但站在門口的慕島已經不那麽悲傷了。
就在不久前,她還想過帶著門裏的那個女人一起離開這人世,可現在她發現隻要母親還活在她的世界裏就是最大的安慰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