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不要臉的臭妓女!”


  一個女人狠狠地揪住慕島的頭發破口大罵,另外兩個人也圍了上來,在慕島身上不斷的掐、捏、打。


  此時的慕島還衣衫不整。這個午夜她被男人的妻子捉奸在床,男人趁亂逃之夭夭,留下慕島一個人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淩辱。


  這不是第一次,而且她相信這也不是最後一次,她要不停地與一切阻礙她生存的危機做鬥爭。所以,當被別人揪住頭發罵臭妓女時,她已經麻木了。


  慕島用床單裹住自己的身體,懷裏緊緊地抱著手提包,不管她們怎麽拉扯,怎麽踢打,她始終沒有鬆開。


  “拉她去警察局。”


  “沒錯,這種女人要麽讓她光著身子走出去,要麽送去警察局。”


  她們氣勢洶洶地一言一語,勢必要將慕島弄到入目不堪的境地。但慕島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同歸於盡,她把手伸進包裏努力地摸索著。


  “你們在幹什麽?”這時,一個男人怒吼的聲音止住所有的暴力動作。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泰然自若地將自己的外套披在慕島身上,然後扶起她迅速離開。等那些人回過神,他們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直到離開賓館,慕島才看清這個救她脫離苦海的男人,原來是“慷慨先生”,那是慕島自上次後給他取的名。


  “你還好嗎?”他看著慕島淩亂的頭發問道。


  “至少還活著。”慕島拉了拉披著肩上的衣服試圖遮住左手臂上的傷疤,“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隻是路過。”


  “這麽巧。”


  “就是這樣巧。”他不再顯露過多的關切,隨手打開了車門,“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我可以自己打車。”


  “你這個樣子……”


  “會被人認為是不良少女。”慕島搶白道,“我本來就是。”


  “可是你身上有我的外套……”他上下打量著慕島,突然不經意地笑了,“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愛財的女孩子。”他的目光落在慕島緊握的手提包上。


  慕島並不在意,愛財——她毫不掩飾的承認過。


  “該死的,忘了帶上衣服。”慕島懊惱地自言自語,慷慨先生還是聽到了。


  “上車吧。”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慕島沒再拒絕。


  “你的胸圍隻有三十二吧。”他邊開啟車內的暖氣邊淡淡地說。


  “什麽?”


  他不羈地笑了笑,然後下車朝遠處走去。


  慕島一臉茫然,見他走遠打算丟下衣服打開車門跳下去。可是車門被上了鎖,其實慷慨先生早就猜到她會有此一舉。


  十分鍾後,他回來,手裏提著兩個紙袋子。他把車開到江邊,然後把紙袋子遞給慕島:“換上吧。”


  慕島接過一看,裏麵是全套的衣服,她很驚訝,但並未言語。


  慷慨先生留慕島在車內換衣服,自己走到江邊默默地抽煙,這情形像極了他們第一次見麵。

  “可以給我一根嗎,慷慨先生?”換好衣服的慕島下車走上前,像第一次那樣問道。


  “慷慨先生?你是在叫我?”他回過神,將手上的煙扔在腳下。


  “難道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嗎?”


  “我不叫慷慨先生,我叫駱紅炎。”


  “紅顏?”


  “炎熱的炎。”


  “發炎的炎。”慕島歪著腦袋說。


  駱紅炎聳了聳肩。


  “不怎樣的名字。”慕島搖了搖頭,“一個男人叫了女人的名字。”


  駱紅炎哈哈大笑,“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名字有多女性。”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慕島不屑道。


  “我救了你。”


  “我沒有要你救,而且我自己可以脫身。”


  “是嗎,那你打算怎麽逃?”駱紅炎依舊笑。


  “不給我煙嗎?” 慕島轉過身神色冷漠地看著駱紅炎。


  駱紅炎木然,然後禮貌性地遞過一根煙,慕島沒有要他的火,而是自己點燃。自始自終她的左右都沒有點煙人,現在也不需要點煙人。


  吸進肺部的煙絲被輕巧地從鼻孔裏呼出,在慕島麵前形成一團雲霧,又很快被江風吹散,脫落成一種頹廢的美。


  駱紅炎雖然不喜歡女人抽煙,可是這種頹廢的美卻讓他迷離,恍惚間他似乎找回了那份丟失已久的情懷。當慕島轉向他時,他慌忙地移開目光。


  “為什麽救我?” 慕島冷不丁地問。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救。” 駱紅炎若有所思地望向江麵。


  “或許你隻是想看看一個人狼狽的樣子。”


  “我想我應該沒有那麽卑鄙。” 駱紅炎平靜地說。


  慕島冷笑。


  “你還沒告訴我你會怎麽逃。”


  “我的包裏有刀。”慕島呼出一口煙很不經意地說。


  駱紅炎先是一怔,接著釋然地說:“那我很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為什麽?”


  “我怕晚一步你會做出觸犯法律的事。”


  “法律,我早就觸犯了。”


  “你傷過人?”


  “我殺過人。” 慕島冷靜地說。


  駱紅炎低頭輕笑,他笑她光有冷酷的外表還不夠,還要給自己穿上一件凶殘的外衣。


  “那你是如何殺人,我想向你學習。”他正想找一個話題同她聊,而此時正好。


  “你有想殺的人?”


  “我想殺的人太多。”


  “你不怕觸犯法律?”慕島譏笑道。


  “自然怕的。”駱紅炎笑言,“所以我想向你學習,殺了人如何還可以這樣逍遙法外。”


  逍遙法外——聽到這四個字,慕島不由一陣戰栗。


  他以為她在開玩笑,然而事實如此:她殺過人。


  那是陳年的往事,雖然慕島從來不覺自己做錯過,但並不代表那種罪惡感就不存在。一旦被尖利的字眼刺破,濃厚的憂慮感還是會卷襲而來,正如駱紅炎所說觸犯法律怎可逍遙法外。

  “算了,我幹嘛跟陌生人說這些。”慕島憤然地把嘴上的煙扔向江麵。


  駱紅炎竊笑,畢竟是年輕。當別人沒有把她的話信以為真時,她就故意用言語刺激對方。


  “衣服不會要我還的吧。”慕島刻薄地說。


  “不用,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扔掉,但我想你不會那樣做的,你那麽愛財。”受她影響,駱紅炎也尖酸地開起玩笑。


  “是嗎。謝謝你的煙!”說完,慕島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逍遙法外”的字跡依然殘留在她腦海裏,她突然感到害怕,她越走越快。


  “慕島——”一個聲音從後麵把她叫住。


  她回過頭,是駱紅炎開車追了上來。


  “你忘了你的東西。”駱紅炎從車窗裏遞出一樣東西,是慕島的手提包。


  慕島詫異,就在剛才麵對好幾個人的圍攻時她都沒鬆一下手,現在居然會落下。


  她急忙接過。


  “看看少了什麽沒?”駱紅炎言語認真。


  慕島並沒有查看,而是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說過我會知道的。”


  “那你又何必問我。”


  “我更想從你口中得知。”駱紅炎帶著誠意地笑,“島——好名字,比我的名字強多了。”


  慕島愕然,那是她母親給她取的名。島,充滿著寓意。


  “真的不用我送你?”駱紅炎再次問道。


  慕島回過神,堅定道:“不必。”


  “那好吧!下次再見。”駱紅炎柔聲一笑,他已猜到她會這樣回答。然後隨著他的凱迪拉克消失在街角。


  慕島繼續前行,思緒開始追溯。


  島,可以躲避風雨、安逸生活的地方。當初母親給她取這個名,是寄托了所有美好的希望。


  然而,她辜負了這個名,辜負了母親。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也成不了母親期望的那樣,隻有祈禱來生與母親在一個好人家相遇。


  突然,她停了下來,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做,於是開始找尋包裏那把熟悉的小刀,卻不見了。她怔了怔,不可能丟了,剛才在賓館她還摸到了它。


  她猛地想到了駱紅炎,一定是他拿走了她的刀。


  可是,駱紅炎的車早已沒了蹤影。


  “王八蛋。”慕島狠狠地啐了一口。


  她根本就不屑駱紅炎所謂的“擔心”,再者她從來也沒用那把刀傷害過別人,她傷過的隻有自己。雖然不是什麽特別的刀,但它已習慣了她的皮膚,她也習慣了它的冰冷。她甚至想過哪天要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也就變得比較特別了。


  她要把它要回來。


  慕島一臉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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