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你讓人三月不知肉味
鄭明儼跑到樂山別院,歡欣鼓舞地喊:“雨青,我來了,像去年三十那樣,我們在此聊一夜心事!”
秦雨青和鄭飛黃聽到了,她的第一反應是:“一官,快隨我躲到屋子後麵的水溝裏去,現在冬季幹涸,沒有水。”
秦雨青牽著鄭飛黃躲到屋子後的水溝裏,不出聲。
又聽到鄭明儼大聲喊:“雨青,別和我捉迷藏了,除了這裏,你還能去哪裏呢?出來吧!鄭經已經睡了,友姑擔心你寂寞,叫我來陪你過年呢,我們都很關心你。”
秦雨青無奈地笑著念著:“友姑擔心我寂寞,你才來陪我過年?以前你為了我可是說一不二的。”
鄭飛黃輕聲問:“雨青這是在嫉妒友姑還是對明儼不滿?”
“我沒有資格嫉妒友姑,也不可對明儼不滿,他對我已經很不錯了,是我自己欲壑難填吧。”秦雨青將責任全推到自己身上。
鄭飛黃手搭在她肩上:“你們三個都沒有錯,一切錯在我,是我不好,雨青。”
鄭明儼將兩間屋子都找遍了,聲音也從興奮變成失落:“雨青,你在這裏,我剛去禪珞院,沒有見到你,你為何不願見我?”鄭明儼失魂落魄地離開。
秦雨青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眼睛:沒有淚水。
鄭飛黃問:“雨青,為何避開明儼?上次說好要和他共度一生的。”
“我一時想不到該和他說些什麽,聊些什麽,怕見麵後會很尷尬。”秦雨青說得很自然。
鄭飛黃想:雨青,你剛才和我一見麵就聊個不停,為何與曾深愛的,同齡的明儼會覺得無話可說了?你還不懂你的內心嗎?我來把你推到明儼身邊去。
鄭飛黃起身:“晚宴也該結束了,我回至幸堂去休息,準備著,明日會有一大堆人來拜年。雨青,你也回禪珞院休息去吧。”
“一官,”秦雨青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其實我在禪珞院睡不好。
鄭明儼回到社玖院,見到固執的鄭世渡在門口走來走去。他一肚子氣,上前全撒在他身上:“大年三十的,我不想讓你難堪,你給我回去。”
“我隻想看到友姑嫂子熄燈安睡才能安心離開。”鄭世渡這不倫之愛也愛得深沉。
但不可任其滋生,鄭明儼拔出一半劍:“我,鄭明儼,友姑的夫君回來了。不管友姑熄燈不熄燈,都不關你的事。快走!”
鄭世渡回頭看著走了。
鄭明儼一回到房間,董友姑看他的臉色就知:“明儼,別這樣,明日,雨青姐姐就會來拜年了。”
“友姑,我這張苦瓜臉讓你不開心了。”鄭明儼重重地坐在床上。
“我不會不開心。明儼今晚年三十,我們玩個遊戲,我來學雨青姐姐,你把我當做她,叫我雨青,這樣你的苦瓜臉就變成南瓜臉了。好嗎?”董友姑睜著明眸等他回答。
鄭明儼斷然否定:“不行,我不能這樣委屈你,讓你做雨青的影子。”
“哪裏委屈,什麽影子?以後我讓雨青姐姐學我講話,那又是個好玩的遊戲。”董友姑猜想著說。
鄭明儼再次否定:“這兩個遊戲一點都不好玩。雨青就是雨青,友姑就是友姑。今日你就給我放開來撒嬌,耍賴,放潑,做回你的小友姑,否則,就算你伺候夫君不周。”鄭明儼抱她上床,在和她的嬉戲聲中忘掉剛才尋找秦雨青不得的鬱悶……
秦雨青呢,見鄭明儼找不到自己,悲傷地離開樂山別院,而在這裏也回至幸堂去了,心中好淒涼。自己明明有丈夫明儼,兒子鄭經,現在卻變成孤零零一個人,難道真的回到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回去的禪珞院過年?去館娃齋吧,雖然上次和鄭飛黃發誓說兩人都不許再去館娃齋,但那時是說不可共同去。今晚呢,我就偷偷去睡一個好覺,沒人知道,反正鑰匙在我手中。
信步走到館娃齋前,卻見月色下,鄭飛黃已經在那裏坐著撫琴,秦雨青儼然把自己當成館娃齋的主人,走過去就是不客氣地一堆問題:“一官,你剛才不是說要回至幸堂嗎?說好不來館娃齋了,為什麽還來?你在這彈奏的是什麽琴?”
鄭飛黃也調皮地瞧了她一眼,讓她覺得自己說得語氣過重了,鄭飛黃一點也不煩她的問:“雨青,你一下子問這麽多問題,我隻能一個一個慢慢來回答你了。我不想去至幸堂休息,在那裏睡得不舒坦。我們前幾天確實曾說好不來館娃齋,但那時說得是我們兩個不可一同來,我也不知你會跟在我身後來了。我彈奏的這個叫豎琴,是我認為看相優美,琴聲優雅的弦樂器。都回答完了,換我問你,為什麽不回禪珞院,為什麽來館娃齋?”
秦雨青自知違背了前幾天的誓言,語調也低了:“理由和你一樣,在禪珞院睡不舒服,而且,我隻是打算一個人來館娃齋,沒有跟在你身後。”
“看來我們是不期而遇,不約而至了,並沒有違背誓言。”鄭飛黃也在麻痹自己,他停下了彈琴。
秦雨青看他的豎琴:“這個樣子像半個月亮,叫豎琴,可否叫半月琴?”
“叫什麽無所謂,喜歡就好。雨青,看看你背後有什麽。”鄭飛黃並沒有料到秦雨青會在年三十來到這裏,但還是為她準備了新年禮,即使她再也不來,就當是為心中的浣紗西施準備的。
“這是編鍾,編磬,我在圖畫中見過,在陝西的大戶人家中也常見。”秦雨青回想起曾經,臉上全是驚喜和羨慕:“一官,這是你送我的嗎?謝謝你。”這下,秦雨青暫時,完全忘了前幾天的誓言了。
“這是從西周到秦漢時期的宮廷擊打樂器,我想,那時以長安為都城,因此長安周圍的百姓應該了解一點吧,看你樂不可言的樣子,是知道不少了。不過現在市麵上的,都是仿製的。”鄭飛黃說著,拿起兩個木槌,笨拙地擊打著,口裏念著“宮,商,角,徵,羽”。
秦雨青看他不熟練的樣子,搶過木槌自己開始敲鍾,擊磬。先是左手擊過一排鍾,右手擊過一排鍾,然後是雙手一起,上下各擊過一排鍾。然後加速,跳起,雙手向內,向外各一排擊過去。接下來是有規律地選擇中間和邊側的鍾,磬,輕擊,重擊,雙手交叉擊打,轉身背對編鍾,編磬,反手交叉擊打。時而飛舞著跳起來從這邊到那邊,時而輕柔地擊打。鍾聲,磬聲也隨著她的輕重緩急,時而悠揚婉轉,悅耳動聽,時而氣勢磅礴,慷慨激昂。
秦雨青亦音亦舞,長袖,衣裙,隨之飄揚,沒有停歇。她頭發也散了,隨之飛舞,最後一個優雅的反身交叉擊磬,和一個麵對鄭飛黃完美的顧盼神飛的笑結束了這“鳴鍾擊磬舞”。
鄭飛黃早已看傻了,走過去,幾乎沒有了成年男子的優雅:“雨青,這首曲子叫什麽?你隨之而舞的舞叫什麽?”
“都不知,這是我從小幻想中的鳴鍾擊磬,隨意為之,也不知稱其為什麽名字,”秦雨青放下木槌,用手梳弄散亂的頭發。
鄭飛黃撥開她的青絲,眼睛都不眨:“隨意為之都能如此引人入勝,若是有心擊打,肯定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一官取笑雨青了,哪有那麽好?不過這一‘鳴鍾擊磬’,算我今年過年沒有白過,可以舒心一笑了。”秦雨青轉了一個圈,秀發飄起拂過鄭飛黃的臉:“那你現在不覺得自己是宴席上,煙花下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秦雨青靜下心來,玩弄著頭發,喜悅笑著想,抱著鄭飛黃:“現在我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是這編鍾編磬的需要。”
鄭飛黃想說:雨青你忘了你已存在我心裏,即使沒有這編鍾編磬,你也是被我需要的存在。
秦雨青隨意問道:“一官,你怎麽會知道我喜歡這擊打樂器?”
“沒什麽,我想買就買。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自己玩啊。”鄭飛黃騙她說,其實鄭飛黃心裏早考慮過:雨青你從小窮苦,對於昂貴的管樂,弦樂肯定是一竅不通,也不曾聽你提起。思來想去,隻會對這擊打樂感興趣吧。
“一官你騙我,你這編鍾編磬明明就是買來送給我的,還說是買給你自己玩的,你是否臉皮也薄了?”秦雨青玩弄著飄散的頭發,摸摸他的臉:“好像是薄了一點。”
鄭飛黃也終於露出幾天未見的溫存的笑容:“都子時了,你也開心了,還這麽站著,不去休息了?”
“哦,我差點忘了,來館娃齋就是來尋一舒心的休息之所的。現在可舒心了。”秦雨青掏出鑰匙。
鄭飛黃抓住她的手腕,秦雨青看著他,聽他說:“雨青,既然是我先來,就讓我來開鎖吧。”
秦雨青詫異一笑:“一官你身上還有一把鑰匙?奸商。”雖然是罵,心中卻在笑。
“無奸不商。雨青,你快上樓歇息,明日早起,大年初一,再漂亮也要,打扮一下。”鄭飛黃自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