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華容(四)
夜卿和江寧皇室……
夜芙眯著眼睛,看著屋內的瓷器一言不發。
……
傍晚時分,皇宮裏的馬車來了。
換上了象征身份的服裝,夜芙帶著寧靈武坐進這間豪華舒適的馬車。
裏麵還熏著香料,安神舒緩的作用讓夜芙頗為放鬆。
這場宴會就是為她而準備,夜芙一進殿內,不少目光匯聚到她身上。
江寧參加宴會的貴女手中扇子遮住了半麵臉,夜芙在鳳翔,從未見過女子這番做派。
再看看另一邊的男賓,她微歎口氣,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江寧宮中的食物果然比路上吃的要舒心,夜芙正對麵坐著黎陽,舉起酒杯友好一笑,黎陽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表演的節目,全是些女子的唱曲和舞蹈,夜芙對此興致缺缺,一麵和江寧皇帝隨意說幾句話,一麵又打量著對麵坐的男賓。
“殿下。”
寧靈武靠近輕聲說道,“黎陽太子身邊的護衛,也是霧影族的。”
夜芙順著她的話望去,黎陽後方坐著的男子,脖間有和寧靈武腳踝上一樣的黑色印記。
像是聽到了寧靈武方才的話,侍衛停下手中筷子,抬眼看了過來。
雖距離不近,但夜芙看見了他耳朵微微變尖。
除了水性一流和各種武術的傳承,南海霧影一族的聽力也非比尋常。
寧靈武見狀,她的耳朵也微微變尖,一時間聽到許多細微的聲響。
大多都是女賓們的低聲耳語。
無非是在議論對麵哪個男子英俊帥氣位高權重。談論自己的婚姻大事。
耳朵微動,寧靈武感覺十分新鮮,在鳳翔隻有男子這樣嬌羞,從未見過女子也這般。
“本殿下有些醉了。”夜芙輕聲說道,站起身來腳下搖搖晃晃,好像真的喝醉了一般。
“不如,黎陽陪殿下外出走走醒酒吧。”
夜芙應了下來,和黎陽一起出了大殿,風俗文化相差甚多,皇宮的格局卻出乎意料的一致。
無非就是些什麽什麽宮再加個禦花園。
“殿下今晚喝的酒名為羅浮春,在東大陸的楚國,也是極受女子歡迎的好酒。
黎陽慢慢踱著步子,觀察夜芙的臉色,見她如往常一般,眼中一片清明,他不禁疑惑夜芙裝醉出來的緣由。
“明人不說暗話。”夜芙停下步子,笑吟吟望著黎陽,“黎陽太子和本殿下五妹,是何關係?”
臉上笑容不減,黎陽笑道:“本宮和夜卿皇女,不過幾麵之緣。”
手腕翻轉,一枚極細的銀色刀刃從袖間滑落,黎陽反應過來時,自己脖頸上已經有一道淺淺的劃痕。
他抬手撫上傷口,看著血絲,“殿下這是何意?是要破壞兩國平衡,發動戰爭不可?”
氣定神閑,黎陽看著已經被寧靈武劃破喉嚨倒地的侍衛,背過手去,“傷了本宮的人,殿下覺得自己還能平安無事的回到鳳翔?”
“本殿下就是在這把你抹了,也能平安無事的回到鳳翔。”夜芙玩著銀色刀刃,刀尖在手指上遊走沒有留下一絲傷痕。
“別說是大楚的軍隊,光是本殿下的親衛隊,你們江寧那些男子的隊伍,能攔得住?”
夜芙的親衛隊,一共五十人都是女子,二十五人是南海霧影族,擅長隱去自身一招一式了結敵人性命。另外二十五人是是生活在南疆,善於用蠱用毒的南詔族。
這些人自然不會跟著出使的隊伍進入江寧,而是各自分散行動,現在已經全都聚集在了七星。
夜芙當然不會蠢到用這些人和江寧皇室幹上,黎陽的侍衛她敢動,黎陽可真不敢光明正大的下手。
“攔不攔得住,殿下可要親眼見一見?”
黎陽嘴角勾起笑容,深黑色的瞳孔在夜色下更加看不透徹。
“殿下傷了本宮的侍衛,那殿下的夫侍的命,本宮就收下了。”
話音剛落,銀色刀刃從耳邊劃過,幾根發絲被削下來。
“你敢。”
“有何不敢?唐公子本就是江寧人,倒勞煩殿下親自將他送過來了。”
黎陽手掌攥著自己的發絲,身邊暗香浮動,另一名霧影族的少女現出身形。
夜芙不由看向寧靈武,都是一個族群的人,怎麽別人的煙霧快又迅捷,連味道都是香的。她自己家的,到現在還不能熟練運用這巫術,連氣味也是臭的。
“唐家人十惡不赦,本宮竟沒想到有漏網之魚跑去了鳳翔。”
黎陽慢悠悠說道,接過女侍衛遞來的玉佩。
“就想用這個威脅本殿下?”
夜芙輕笑,運起一成氣勁,黎陽手中的白玉玉佩碎成兩半。
隨著玉佩落地的聲音,黎陽身後更多霧影族的侍從顯現身形。
作為整個大陸目前戰鬥力最高的族群,原本數量稀少的霧影族,大部分都成為了世界各地權貴們的侍從護衛。
“本宮真的很好奇,殿下這股子自信是哪裏來的?這是在江寧,本宮有一千種方法能讓殿下悄無聲息的死掉,江寧忌憚著鄭國不敢輕易出兵,難道鳳翔,就能為了殿下不過後果?”
寧靈武從袖間拿出一小鼓,輕輕拍了拍,黎陽頓時蹲下身去,麵色慘白。
“黎陽太子看到了?這就是本殿下狂妄自大的理由。”
夜芙仍舊在之間玩著銀色刀刃,上麵塗的蠱毒是她親衛隊裏的南詔族研製出來的,天下隻此一種,沒有可以解蠱的法子。隻要不拍鼓,長期寄養在體內也無大礙。
南詔族是鳳翔特有的民族,不像是霧影族沒有國家庇護才弄得這般模樣。
南詔族歸鳳翔,歸鳳翔皇室。
寧靈武拍鼓聲一直在持續,黎陽疼的滿地打滾,他身後的侍衛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智能幹幹看著。
“鼓麵壞了你們主子也就死了,想要他活命,就老老實實退下去。”
夜芙抬手示意寧靈武可以停止敲鼓,見有護衛想上前搶鼓,她笑著出聲提醒。
“你想幹什麽。”
疼痛一瞬間得到緩解,黎陽咬牙切齒的從地上站起來,“江寧的疆土,不可能讓出一絲一毫。”
“我一塊土地也不要。”夜芙說著,收起了銀色刀刃,從地上撿起來破碎的玉佩,“放了唐念。”
“給我解藥。”
“那你不用放了。”
夜芙又一抬手,寧靈武再次開始打鼓。
“放人。”
幾乎是用喊出來的,黎陽縱然再恨唐家,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
過了好一會,唐念被一霧影族人帶了上來,身上沒有傷痕。
看見夜芙手裏的玉佩,他忙跑了過來伸手接過。
“解藥。”
夜芙的注意力都被唐念吸引了過去,黎陽出聲提醒。
“就這,黎陽覺得隻有這些,能換回來自己的性命。”
夜芙淡淡說道。
折了麵子陷入被動的黎陽又被激怒,聲音拔高了幾分,說啊,彎彎繞繞的做些什麽?”
哦了一聲,夜芙說道:“一開始本殿下就問了,黎陽太子和本殿下的五妹,有什麽關係,順便,你再把唐家的事情解釋給我聽。”
唐念抬起頭來,下意識想要邁了步子離開,夜芙抓住他的胳膊,“告訴本殿下唐家的事情。”
直了直腰板,黎陽深吸一口氣,“唐家蓄意謀反篡位,證據確鑿。”
唐念神色平淡,掙脫開夜芙的手。
“我不是唐家人。”
“你就是唐家人。”
黎陽緊接著開口,冷笑道:“你和你姐姐那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他壓低了聲音,輕笑兩聲,在黑暗中顯得尤為恐怖。
“本宮永遠也不會忘記。”
唐念垂下眼瞼,聲音平靜,“你認錯人了。”
又是一聲冷笑,黎陽便不在這上麵多做糾纏,“至於本宮和鳳翔五皇女,她喜歡陶器,本宮便多送了幾件而已。”
心中不信,但黎陽已經這樣說了,夜芙向寧靈武抬了抬下巴。
心領神會,寧靈武把手中的鼓扔了回去。
“沒有解藥,隻有這一麵鼓。”
幾道銀光在麵前閃過,來自黎陽護衛的暗器統統被打回去。
有幾枚銀針穿破鼓麵,黎陽頓時嘔出一股鮮血。
“黎陽太子可要小心謹慎些,鼓麵可是與你的性命相連的。”
挑釁般勾起嘴角,夜芙大搖大擺拉著唐念準備出宮。
……
“殿下不覺得此行,實在太過冒險了?”
回到了暫時的居所,夜芙靠在軟塌上,她對江寧涼爽幹燥的氣候頗為滿意。
“冒險?不過給那裝模作樣的太子下了蠱毒罷了。即使是江寧皇室,又能奈本殿下何?讓本殿下平安回鳳翔,有的是時間給黎陽找蠱毒的解藥,要是敢動本殿下一根毫毛,黎陽現在就得死。“
晃著杯中的茶水,夜芙澆在地下。
茶水接觸地毯,發出了滋滋的聲音,不一會在毯子上留下黑色燒焦痕跡。
“這種毒藥,本殿下六歲就能察覺到了。”
寧靈武頗為忌憚看著自己手中的茶杯,夜芙從她手中拿過放在鼻下輕嗅。
“沒毒,放心喝吧。”
有了這句話,寧靈武才敢放心飲下,唇舌間幹燥得到緩解。
“讓親衛隊的人把唐念看好了。別又像這次一樣。”
夜芙吩咐道,換上早就準備好的江寧男裝,拿了把白麵折扇,領著寧靈武正要出門。
“不如直接帶上我。”
唐念也換了身衣服,視線淡淡掃過夜芙,沒有又敬稱。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夜芙皺眉說道,唐念與方才不太一樣,也說不出是哪塊不一樣。
給人的感覺,明顯變了。
“殿下,請帶唐念一起出去。”
聲音刻意放的舒緩,眉宇間流露出幾絲媚態,“好不好嘛,殿下。”
“嘖。”夜芙眉頭鎖的更緊,向後小退一步,“你別這樣。”
唐念正了正神色,心情頗好的拉過夜芙的手。
被男子拉著走,夜芙從未有過的體驗,在往常看來覺得是有辱女子尊嚴的事情,現在看來,好像沒有這麽討厭。
對方的掌心傳來微熱溫度,夜芙不由自主往緊緊回握住,唐念察覺到,轉身笑望著她,“你想起來了?”
“什麽?”
夜芙不解,唐念輕車熟路的走在七星的街道,她問道:“你都想起來了?”
“你是說唐念的嗎?”
唐念眼中閃過失落,輕笑道:“都想起來了。”
“不恨?”
“恨什麽?唐家的確蓄意謀反,罪有應得。”
語氣輕鬆好像不是在說自己家的事情一般。
不知不覺,唐念就拉著夜芙進了花樓街。
“七星的小倌,不知比起九黎的男子有何不同。”
唐念說著,拿過夜芙手中的折扇展開,將臉遮了個嚴嚴實實,進了家看上去相對簡潔素雅的店。
“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
一個穿著與整條花樓街格格不入的男子迎了上來,衣飾皆是鳳翔的樣式。
“第一次來。”
夜芙回答道,有些在九黎花樓街逛的親切感。
進了二樓雅間,很快幾位唇紅齒白麵容秀氣的小倌端著酒進來,唐念搖著扇子靠窗而坐,夜芙坐在桌邊,小倌一個個都歪歪斜斜靠在她身上。
“你什麽意思?”
夜芙冷冷開口,一把拍掉小倌懟到她嘴邊的酒杯。
“都不容易,你凶人家做什麽?”
唐念彎腰撿起杯子,對一臉驚慌的小倌溫柔笑道:“你們先下去吧,不用再上酒了。”
唐念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一般,舉手投足間滿是從容和淡定。
原本的唐念,就是這樣嗎?
“殿下不是想玩嗎?唐念把殿下帶到這來,玩個夠。”
為夜芙重新斟滿一杯酒,唐念唇角一直掛著笑容,湊近幾分,指腹描繪著夜芙的眼角眉梢。
隔了一個時辰不到,唐念變得完全脫離的掌控,夜芙別開臉,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夜芙要是能都想起來的話,都能結束了,我已經累了。”
“胡說什麽。”
唐念自嘲一笑,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比起你的胡言亂語,本殿下更願意聽聽你姐姐的事情。”
想起黎陽那時流露出的痛恨之情,夜芙很是好奇。
“你說是哪個姐姐呢?”
“唐鳶。”
覺得對方是明知故問,夜芙心中最後的耐心似乎也要被消磨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