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繁星(十)
整個身體酸疼的厲害,季星夢等到蕭允禎在身旁睡下,她才隨意穿了件衣服去洗身子。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花香放好水,呲牙衝著季星夢笑。
柳眉輕挑,季星夢笑道:“恭喜什麽呢?賀喜什麽呢?是恭喜本宮,還是恭喜夫人?”
坐進池子裏,水溫剛剛好,空氣中彌漫著季星夢最喜歡的香料。身心都平靜了下來。
“當然是恭喜娘娘啊。”
花香說完,變為季星夢按摩著肩膀,時不時往池子裏倒著花瓣。
……
難得安靜的地方,季星夢估摸著蕭允禎醒了,更加不想從池子裏出來了。
越想越煩,季星夢罕見的焦躁起來,煎熬在寧柏汐和蕭允禎中間。
轉念一想,她對寧柏汐固然是存了那樣的心思,但人家對她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說話方式依舊生硬冷淡。
手掌被泡的有些發脹,季星夢重重歎口氣,手指將水上飄著的花瓣掐碎碾爛。她至始至終,最對不起的就是蕭允禎。
“娘娘,快出來吧,在泡下去,身體又要不舒服了。”
花香在門口說道,季星夢經她這一說,才想起來酒的事情沒有解決。
忙擦拭幹淨身子,換上了嶄新的宮裝,走到內殿時,蕭允禎已經醒來了,望見她時,便招了招手,像呼喚一隻小狗。
“皇上。”
季星夢走過去,露出笑容柔柔的喊了一聲。
蕭允禎聞言,便換了更舒服的姿勢靠在床榻上,饒有興趣的等待季星夢的下文。
“臣妾酒的事情……”
四下張望了一番,季星夢發現自己平時放酒的地方,都沒有了酒壺的蹤影,她心裏嘴巴上愈加渴望嚐到羅浮春的甘甜。
“停一段時間,每日光是你的酒,瑤華宮都是不小的一筆開銷。”
蕭允禎一本正經的回答,從窗外望了望天色,便喚了鄧福生進來替他穿衣服。
“那由臣妾用自己的錢來買。”
“現在南海戰事吃緊,真是需要軍餉的時候,愛妃如此心係國家,朕很是欣慰啊。”
說罷,蕭允禎彈了彈衣服上不存在的浮灰,走過來犒勞似的拍拍季星夢的肩膀。也不待她回答,自己便邁著大步除了瑤華宮。
黑白顛倒,強行扭曲她的意思。季星夢皺著眉,心裏思索著如何才能讓蕭允禎收回成命。
……
沒有酒水的日子,對季星夢來說十分難熬,胃部偶有疼痛傳來,她的理智才恢複了些許,拿著筆在宣紙上胡亂畫著,心裏很亂完全靜不下來。
“去鍾粹宮。”
實在不行,便請寧柏汐替她到內務府那些酒來解饞。
跟在季星夢身邊的依舊是花香,知道她是夏眠的人,但相比起瑤華宮其他不知底細的宮女來說,還是好了太多倍了。
好歹姓“季”,隻要她還在皇宮裏過的滋潤,夏眠就不可能會動她一根指頭。
季星河死時,夏眠的反應季星夢至今記憶猶新,那樣冷血的女人,心眼裏恐怕隻有權力和地位。
“給德妃娘娘請安。”
寧柏汐的貼身丫鬟春水在鍾粹宮正教訓著灑掃婢女。見到季星夢先是行禮,而後和花香相視一笑,德妃娘娘經常來,連帶著她與花香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這是?”
季星夢原以為寧柏汐身邊的宮女,不說和她一樣與世無爭平靜淡泊,好歹也應該是溫和老實,今日見到這春水對一個小宮女這樣訓斥。不免的對此事起了些許好奇心。
“回德妃娘娘,奴婢正在替貴妃娘娘教訓這個以下犯上的東西。”
春水氣上心頭,兩團眉毛皺成一團,帶著怒火的目光盯著跪在地下的小宮女。
寧貴妃雖不得皇上寵愛身體病弱,但也不是什麽東西都能欺負到頭上來的。
季星夢視線掃過小宮女,對方低著頭,看上去是恭恭順順,握著掃把的手卻緊緊攥著。
“這種人可留不得,打發到慎刑司算了。”
季星夢淡淡說道,小宮女抬起頭來,滿臉的不可置信,回過神來時,就開始拚命的磕頭,“德妃娘娘恕罪,德妃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春水也是一怔,而後連忙吩咐幾名粗實丫鬟,把小宮女帶到慎刑司去。
懲罰宮人的最好手段,就是送去慎刑司,在那坐著整個皇宮裏最髒最下等的夥計,稍微一犯錯,便是一頓毒打。犯了錯的宮人被送去那,撐下來超過十天的人,寥寥無幾。
解決完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季星夢輕車熟路的走向內殿,寧柏汐坐在椅子上麵對著窗戶,不知在發呆還是思考。
“貴妃姐姐。”
如同往常一樣,季星夢喚了聲,寧柏汐回過頭來,神色與平日相比,好像更加疏離和冷淡。
季星夢注意到,她送的字畫,也被寧柏汐取了下來。
壓住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季星夢坐到寧柏汐旁邊,一時沒想到說些什麽,氣氛一下子凝住。
“妹妹,很得皇上寵愛。”
罕見的,寧柏汐先開口打破沉默,季星夢詫異望過去,對方麵上還是同一副淡漠麵孔。
甚至都有些懷疑,眼前此人是不是被別人掉了包,那樣像尋常後妃一樣幽怨中帶著羨慕的語氣。
心中有什麽東西一下子破滅了,寧柏汐以往出塵絕豔的氣質形象,因為短短一句話,一下子打了折扣。
“姐姐。妹妹此次來,是有一事相托。”季星夢轉移話題,避左右而言他。
“希望姐姐能派人去內務府,替我取來幾壇名叫羅浮春的酒來。”
寧柏汐聞言,咳嗽了幾下,臉上泛起紅暈,用手輕輕拍著胸口,紅唇微張,輕喘道:“沒酒。”
慣用的說話方式用在現在,顯然讓季星夢著急了起來。
花香在一旁,和適宜的開口道:“回娘娘,皇上下令,為了您的身體,別說是內務府了,整個皇宮,現在都找不出一壇酒來。”
季星夢在寧柏汐跟前丟了人,心中不愉快,說道:“為何不早些告訴本宮?”又轉頭看向寧柏汐,歉意道:“是妹妹的疏忽,讓姐姐見笑了。”
寧柏汐小口飲著茶水,一言不發。
也不做就留,季星夢就回了瑤華宮。
仿佛前些日子的相處是和另外一個人,寧柏汐又恢複了第一次見麵時的冷漠與疏離。
季星夢摸不著頭腦,無事可做,無酒可以消遣。隻在紙上細細描繪著寧柏汐的容顏相貌。
不敢往深裏猜,寧柏汐那句幽怨的話一直縈繞在季星夢腦中揮也揮不去。花香倒心情頗好的在旁邊研墨。
“皇帝駕到——”
門口傳來通報聲,季星夢心下一慌,忙隨意扯了張紙蓋在那副畫上,快步走過去迎接蕭允禎。
“給皇上請安。”
雙手交疊,微微彎膝,季星夢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因方才慌亂留下了墨跡,現在又染到了裙子上。
黑色的墨,在淺藍色的宮裝上十分顯眼。
蕭允禎自然也看見了,偏頭看向窗邊的那張桌子,“愛妃在寫些什麽?”
說著,他就邁著步子往過走,掀開蓋在畫上的紙。
被抓了個現行,季星夢腳步頓住,麵不改色,回道:“寧貴妃娘娘,托臣妾畫了一副畫。”
“愛妃的畫功,沒想到和書法一樣出眾。”
蕭允禎說道,草草瀏覽過畫,又從另一堆紙底下抽出來幾張畫,上麵自然都是寧柏汐。
記憶裏這張臉都已經模糊了。視線依舊沒有在那張出塵絕豔的麵孔上停留,而是盯著一旁的詩句。
抬眼看向季星夢,蕭允禎將畫旁邊的詞句念了出來,“恨不相逢未嫁時。”
季星夢身體僵住。
“愛妃好文采。”
蕭允禎將那字蓋了過去,未細細在此事上追究,不鹹不淡誇了一句。
“從書上摘來的句子。”
輕聲回答,心中所想被戳破,季星夢不敢抬頭看蕭允禎。
氣氛比和寧柏汐時還要尷尬,季星夢咽了口唾沫。
“好好休息,朕還有公務要處理。”
……
晚上蕭允禎翻了寧柏汐的牌子,跟著他從皇子到皇帝的老人都知道,寧柏汐嫁進皇子府的大婚之夜,蕭允禎就留宿在了別處。
暗裏的不知道,明麵上,蕭允禎一次都沒有和寧柏汐同床共枕過。
季星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麵對那兩人,她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麽心態了。
看見書架上擺著的《女戒》《女訓》苦笑一聲,將那兩本書拿下來丟在角落裏麵。
眼不見心為淨。
“管他什麽勞什子禮義廉恥。”
……
一連著幾天,蕭允禎都歇息在了鍾粹宮寧柏汐那,一時間寧貴妃風頭大盛,就連她臉上的氣色,也看著好了不少。
季星夢在請安時在皇後宮中想要與寧柏汐搭話,對方幹脆不理了,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
私下裏去鍾粹宮時也被宮人攔住,說寧柏汐身體不好需要靜養。
吃了好幾次閉門羹,季星夢也便不再去了。
皇帝的寵愛並沒有持續多久,南海那邊又一次傳來了寧將軍打了敗仗的消息,緊接著,蕭允禎親自在寧柏汐的寢宮裏發現了詛咒皇後德妃麗妃的巫蠱娃娃。
是南海一帶,特有的施咒方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