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繁星(八)
“連續五天,皇上都宿在柳貴人那,據說啊,寧貴妃臉都氣綠了。”
季星夢聽見這話,微微不悅,向花香問道:“你怎知道,寧貴妃的臉都綠了?可是親眼所見?”
花香怔住,幹笑道:“奴婢,是聽宮人們說的。”
“這種隨意議論別宮娘娘的話,本宮不希望在鍾粹宮聽到。”
花香似乎有些委屈,點了點頭,抿著唇走出去,不一會,又進來了,手裏端著兩壇酒。
“放在桌上,再別進來了。”
季星夢放下手中隨意翻看著的書,自己親自熄了燈,又躺會床上。
雖然所處完全陌生的環境,但總感覺比在季府要自在的多。
……
第二日晨起,梳妝完畢後,季星夢實在饞的厲害,飲了幾口羅浮春,才趕往皇後居住的宮殿例行請安。
太後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便把每日來她這請安的禮數取消了。
景仁宮內坐著的大多都是生麵孔,季星夢第一時間就尋找寧柏汐的身影,沒見到,便有些失望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才剛剛進宮,日後慢慢多走動走動,也就熟悉了。”
皇後的目光在寧柏汐的位子上停留片刻,麵上始終是笑著的,看不出別的情緒。
“給皇後娘娘請安。”
沒過多久,身穿淡紫色宮裝的寧柏汐就進來了,向皇後請了個標準的禮節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請罪道:“還望娘娘恕罪,臣妾身體不適,故而來遲。”
“無妨,快坐吧。”
皇後笑道,寧柏汐站起身來,坐到季星夢上位。
微微偏過頭,季星夢用餘光打量著寧柏汐。
殿選時隻是匆匆一瞥,今日細細看去,才發現對方臉色過於白皙,蒼白得厲害,動作幅度稍微一大,臉頰就泛起不自然的紅暈,說起話來氣息也不是很足,看上去是常年染病的。
寧柏汐似乎察覺了季星夢的目光,也回望著她,微微一笑,梨渦輕陷。
季星夢呼吸一窒,想要主動搭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皇後又隨便說了幾句,眾人便都散了。
走在寧柏汐後麵,季星夢躊躇片刻還是開口喚道:“貴妃娘娘。”
寧柏汐停下步子,回頭望著季星夢,用帕子輕掩唇,說道:“何事?”
季星夢臉上掛著笑,心中卻不知該如何作答,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行為,她也不知怎麽想的,想要接近寧柏汐的心情十分迫切。
寧柏汐鼻尖微動,向前走了幾步,聞到季星夢身上淺淺的酒味。
“這是,羅浮春?”
心頭一喜,季星夢忙接過話頭,“正是,貴妃也知道這酒?”
羅浮春的知名程度和竹葉青,女兒紅這些名聲赫赫的酒品比起來可差得遠了。寧柏汐的身體狀況,看上去不是能喝酒的,沒想到對這相對冷門的酒倒一聞能聞出來。
“不知道。”
寧柏汐幹巴巴的回答,視線掠過季星夢頭頂,不知看向何處,顯然是對眼前的人沒有絲毫興趣。
季星夢吃了癟,有些尷尬,說了告退的話,便快步走回瑤華宮。
花香跟隨在季星夢左右,把兩人的互動看了個清楚,轉頭盯著還站在原地的寧柏汐,小聲抱怨道:“這寧貴妃,也太傲氣了吧,就比娘娘高一個位分罷了。”
“是啊,的確傲的很。”
季星夢漫不經心的的回答,從禦花園經過看見鶴圈時,她竟生出一股厭惡感。
按照規矩,和蕭允禎今晚八成要來她的寢宮,季星夢皺著眉。
誠然,她不太喜歡那個脾性行事有些古怪的皇帝。
怕什麽來什麽。
傍晚時季星夢正坐在屋子裏練習字畫,聞著羅浮春熟悉的味道,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天彩莊一樣。
還沒寫幾個字,鄧福生手底下的公公就來傳話,告訴她今晚上沐浴熏香等著皇帝的到來。
原本感覺平平淡淡的一個人,現在突然接近要做些親密的事,除了鶴圈,連帶著蕭允禎也讓季星夢一起厭惡了起來。
“有什麽辦法,能逃過這侍寢呢……”
季星夢在心裏想著,手腕頓住,一看桌山的宣紙,留下了三個大字“寧柏汐”。
腦中突然在季府,季星河的院子裏發現的那本精美的冊子。
季星河在冊子上麵寫著對俞中清的思念,雖隻有零零星星寥寥幾語,隔著紙張,隔著幾個春去秋來,季星夢都能感覺到那其中的愛戀。
季星河喜歡俞中清,李明月喜歡蕭允禎。
視線停留在宣紙上的字上,季星夢又拿過一張新紙。
她現在,似乎對這種微妙的感情,有所體會了。
……
天色漸漸暗下去,季星夢本就沒心情招待皇帝,身子也沒洗,還穿著一件極其普通的藍色宮裝。
酒也喝了這麽多……
季星夢有些醉了。
花香看不下去,剛想要出聲提醒,收拾收拾因飲酒而一片狼藉的桌子,就被季星夢的眼神製止住。焦急的看向門外,生怕一會皇上來了會因為醉酒的季星夢打扮不合宜,而拂袖而去。
到時候到時候。
花香不敢繼續往下想,第一次侍寢就被皇帝厭惡的妃子,以後在後宮中,可如何立足啊。
“皇上駕到——”
太監拖了長音的通報聲突然響起,嚇得花香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的時候季星夢已經出去迎接了。
沒有早早的站在門外等著,蕭允禎對季星夢這樣的不上心微微感到不悅。
“皇上要喝酒嗎?”
進了屋子,屏退了眾人,季星夢坐在凳子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蕭允禎眸光微沉,低聲說道:“你醉了。”
季星夢露出一貫得體的微笑,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壇酒。蕭允禎這才看見桌子底下東倒西歪的酒壺。
“臣妾沒醉,請皇上喝酒。”
斟滿了一小杯,季星夢遞給蕭允禎,自己支著下巴,看向窗外,夜晚涼風習習,吹到她微燙的臉頰上十分舒服清涼。
寧柏汐,現在在做什麽呢?
她身體不好,莫不是早已經歇息下了?
察覺到蕭允禎坐到了對麵,季星夢才將頭轉了過來,將碎發別到耳後,一想到寧柏汐那張疏離的臉來,她嘴角就忍不住掛上笑容。
“皇上。”
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嗯?”
蕭允禎應道,手掌想要去觸碰季星夢的臉,卻被她躲過。
“給臣妾說說,寧貴妃的事情,可以嗎?”
她聽見自己這樣問,拿著酒杯的手便也不穩了,搖搖晃晃灑出了幾滴瓊漿玉液在蕭允禎的衣袖上。
“她沒什麽好說的。”
蕭允禎回答,想要拿過季星夢手中的酒杯,不料對方手勁大,攥的緊緊的不放手。
“你別搶。”
季星夢確實醉了,忘了尊卑。
趁著酒性,她將桌上的酒壺都衝著蕭允禎推過去。
酒壺在桌上搖擺了幾下,最後全都傾倒在了蕭允禎龍袍上。
沒去看蕭允禎的表情,也無心聽他說了些什麽,季星夢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去。
……
第二天清晨醒來時,季星夢頭疼得厲害,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一點的力氣。
在天彩莊是喝不到酒,在季府是不敢喝酒,到了皇宮無人在這方麵要求她節製,倒還真的克製不住了。
昨日關於蕭允禎的記憶,怎麽也想不起來,季星夢心中一慌,忙喚來花香詢問。
“娘娘趕緊躺著吧。”
花香遞上來一杯清水,又把杯子拉到季星夢身上。
順著花香的動作躺倒床上,季星夢問道:“本宮昨日,可因喝酒耽誤了事情?”
花香也一臉疑惑,“昨日,皇上很早就回去了,從房間出來時,衣服都濕了大半……”
見季星夢的臉色陡然變了,花香忙繼續說下文,“皇上沒有生氣,今早賞賜了娘娘好多東西,還免了娘娘去皇後那的請安禮。”
一丁點零碎的片段都想不起來。
不過蕭允禎,沒生氣是再好不過的了,想不起來也無妨。
“現在何時?本宮頭疼的厲害。”
花香聞言,替季星夢按揉著頭部,回答道:“現在已經快要午時了。”
雖心中有些懼意,花香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娘娘在酒上要多加節製了,醉酒誤事,這對身體的傷害也是極大的,尤其是對女子。”
“行了行了,本宮偶爾貪杯,無傷大雅。”
又合了眼睛睡去,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季星夢餓的厲害,吃了幾口點心,就命花香來梳洗打扮。
“這眉毛……”
季星夢微微蹙眉,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對著長娥眉更加的不滿起來。
花香拿著螺子黛的手頓住,長娥眉可是現下宮中最流行的眉形。
“繼續畫吧。今天,皇上翻了誰的牌子?”
“回娘娘,皇上去了趙嬪那。”
趙嬪?搜羅了一下記憶,季星夢隱隱約約有些印象。
季星夢又拿了酒杯喝了起來,花香不敢阻攔,隻能壯著膽子說道:“娘娘啊,這麽晚了,其他宮中的娘娘們早都歇息了,有什麽事情,托奴婢去就可以了,還有……這酒,停兩天再喝吧。”
“本宮去鍾粹宮,送個東西。”
手中拿了一副裝裱起來的字,花香知道那紙上麵寫的是寧貴妃的閨名。
明明寧貴妃就是一副不願意搭理的模樣。自家娘娘還一直要湊上去,熱臉貼冷屁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跟著季星夢出了瑤華宮,花香終於下定了決心。
現在季星夢的狀態和所作所為,一定要報告給夫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