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繁星（七）
殿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由於蕭允禎金口一開下了聖旨，十四歲一下的秀女全都離開了儲秀宮，隻有一位除外。那人季星夢也算認識，是剛來儲秀宮時，嘲笑李明月被對方惹哭的小姑娘。
柳鶯歌，一個小縣城的縣令之女。
季星夢覺得柳鶯歌長相雖清純可愛看上去總有種楚楚可憐的姿態，但放在佳人如雲的儲秀宮裏，相貌氣質就顯得沒那麽出眾，還有種小家子氣，登不上大雅之堂。
難道皇帝喜歡小家碧玉這一口味的？
季星夢想著，又開始憂愁昨日皇後說的皇帝要出的題，恐自己的答案不能在眾秀女的回答中脫穎而出
若是普通謎題還好，但蕭允禎此人，季星夢柳眉微蹙，蕭允禎的性格脾氣，都有些許古怪，出的題目，估摸也是生僻。
花香看了眼時間，提醒道：“小姐，該出了。”
說話間，為她又將立領頭發整理了整齊，然後掀開簾子。
按照規矩，秀女帶來的婢女們，是要在儲秀宮等待殿選結束。
殿選分為五人一組進入正殿，其餘人則在偏殿等待。出場順序按照抽簽決定，季星夢運氣不好不壞，抽在了中間的位置，而一組的其他秀女，容貌家世皆在她之下。
有了對比，能襯出自己的好來，季星夢還是比較滿意的。隻是這偏殿地方本就不大，滿屋子的鶯鶯燕燕，季星夢鼻子尖充斥著膩人的脂粉味，怪不舒服的。
“姑娘，可是身體不適？”
一名年老宮女走過來，對季星夢關切的問道，遞給她一杯涼茶。
“無妨，多謝姑姑關心。”
季星夢小口呡著茶水，隻覺此時若是來上一杯好酒，可比喝著茶有滋味的多。
那日和蕭允禎喝的茶水，好像是叫，冷泉冰凝？
一時間想不起來，季星夢覺得還是自己在天彩莊常常偷喝的羅浮春好，相傳為一名女子所釀造，酒醇而和，香氣沁人，晶瑩透明，濃香持久，入口清冽甘爽。
一想到酒，思索不由的飄遠了。
“姑娘，該您了。”
季星夢回過神來，門口的太監正好念到她的名字，遞過去空茶杯，向姑姑道了謝，忙走過去和其餘四人站成一排。
正殿裏坐著的，除了皇帝皇後，還有昨日皇後說起的麗妃，和寧貴妃寧柏汐。
隻敢匆匆掃了一眼上位四人，季星夢忙低下頭來，腦中滿是寧貴妃那張清冷絕塵的臉來。
不動聲色呼出一口氣，季星夢想要再抬眼看一眼寧柏汐。
有聽到太監叫了聲自己的名字和父親的官職，季星夢微微抬起頭，措不及防撞進寧貴妃古井般的雙眼了，不知怎的竟緊張起來，慌亂別開眼睛，手心滲出汗水。
緊咬著口腔內壁的一小塊肉使自己鎮定下來。
“是個可人呢。”皇後開口說道，笑起來雍容大度，看向蕭允禎，“皇上覺得如何？”
蕭允禎點了點頭，“留。”他臉上帶著些許疲色，站起身來，習慣性抖了抖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向四人說道：“剩下的由皇後決定，朕乏了。”
幾位娘娘忙站起來恭送皇帝。
季星夢也跟著行禮。
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腳下仿佛踩著雲朵一般。
又坐著來時的那頂轎子回到季府，夏眠在門口迎接著。
待季星夢除了轎子，她熟稔的把手放在對方手上。雖被留牌子在意料之中，但邁出了目標的第一步，她還是喜悅的。
慢慢晃著步子回季星夢的院子，夏眠問了許多關於選秀中的事宜。
“今日殿選，可有尋找機會？”
季星夢搖了搖頭，“沒有，正好到我這時，皇上說了留便離開了。”
夏眠有些失望，雖季星夢學習禮儀及琴棋書畫的時間短，起步遲，但天賦極佳隨意拿出來一個便能技壓群芳。
“母親對寧貴妃，可有所了解？”
許是被那樣氣質出塵的絕色女子所震撼到了。那在殿內的匆匆一瞥，仿佛烙印似的印在季星夢腦海裏，揮之不去。
細細思索片刻，夏眠回答道：“那位娘娘啊……”話頭停住，她有些不確定說道：“將門之女，庶出，似乎還帶著異族血統。”
說到這，她搖了搖頭，“這興許隻是訛傳罷了，我在皇後娘娘的百花宴會上遠遠見過一麵，寧貴妃典型的東方麵孔。不過寧家男子常年駐守南海，女眷也都在附近的郡府，我也說不準。”
動人的容貌，加上有些神秘的身世，季星夢對寧柏汐愈加好奇了起來。
“不過，她雖生的好，卻不得皇上寵愛，自己也是個不爭不搶的，你倒不用太放在心上。”夏眠看著季星夢的眼睛，神色認真，又道：“你進宮，可不要與那種人有過多的接觸。”
季星夢聞言，垂下眼瞼，遮住眼中情緒，順從道：“女兒明白。”
“對了，你可願在進宮前，與你生母在見上一麵？”
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季星夢回道：“不必了，十五年未見，也不差這一會。”
“你剛進宮她便來找我了，想著日後你進了宮，再見麵可就難了，求了我好一陣，畢竟也為人母，知曉這種心境，一時心軟，就替你允了下來。”
“多謝母親好意，無論她作何想法，女兒不肯與她見麵。”
罕見的拒絕夏眠的要求。聽見對方輕微的歎息聲，她行了一禮，“女兒有些乏累，先回去休息了。”
夏眠也未在此事上多做糾纏，點了點頭，便放季星夢離開。
……
進了屋子，季星夢聞到熟悉的味道有些安心，指尖一點點滑動，觸及到屋內東西，使她總是想到季星河生前，每次碰麵時，便吹胡子瞪眼，好像已經提前預感到自己的地位，會被眼前這個比自己優秀的庶妹取代。
這間屋子，全都是季星河的味道。
季星夢重重呼出一口氣，季太傅和夏眠那期待中帶著疏離的目光，京城貴女們私下裏的指指點點和低聲議論。
這些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和枷鎖，全都該怪罪於那個十五年前，用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換來一大筆銀票的青樓妓子。
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季星夢想不通那樣冷血無情，不知廉恥的妓女，究竟懷著怎樣的目的來到季府說要見她。是想要什麽？錢？還是那所謂的血濃於水母女情深？
季星夢願意用最含有惡意的心態來揣度她生母的目的。
……
聖旨來的時間沒有定數，聽到下人們傳來的通報聲，季星夢忙放下手中的繡花樣子，雙手提住裙擺，跑向前廳。
前廳已經跪滿了人，季星夢的位置在最前麵。
“季家次嫡女接旨。”
清了清嗓子，太監開始念手中明黃色的聖旨。
“季氏星夢，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動諧珩佩之和、克嫻於禮。敬凜夙宵之節、靡懈於勤。茲仰承太皇太後慈諭、以冊印、封爾為德妃。”
雖現後宮空虛，但季星夢還是因為這樣的高位微微詫異。
德賢淑惠，四妃中為位分最高。
夏眠笑眯眯的，鈴音遞給太監一枚荷包。
太監收了東西，又喝了一杯茶，前往下一個地方宣旨。
“打聽過了，這次的秀女中，你的位分是最高的，選秀期間做了什麽？讓皇上如此看重？”
夏眠想了想，麵上也露出疑惑之色，搖頭道“除了買了金錦囊，在禦花園假裝偶遇，也並無其他特別的。皇上應是一時興起，若是早看重，女兒現在已經在皇宮裏麵了。”
“也是。”
……
李明月聽到這個消息，恨得牙癢癢，大楚後宮，最高自然是皇後，接下來是一名皇貴妃，兩名兩名貴妃，德賢淑惠這四妃，再下來是普通妃位，然後是貴嬪，嬪和貴人，常在，答應。
她人是囂張跋扈了點，但又不傻，知道自己就算太後再疼愛她，也不可能讓她一進宮就居皇貴妃之位。
但除了皇貴妃，剩下有空位的位子，也沒有比德妃級別更高的了。
被以往看不起所挖苦嘲笑的季星夢壓在頭頂，還是在皇宮那樣，階級森嚴的地方，這叫她如何不恨？
……
德妃位分最高，禮儀做煩瑣，也成為了這批秀女中最後一個進宮的。
脫下朝服，被各種繁瑣禮儀折騰了一整天的季星夢躺在瑤華宮內的床榻上，很快合了眼睛睡去。
醒來時的動靜使在屋外守著的花香忙跑進來。
“娘娘可要和些水？”
花香貼心的問道，季星夢搖了搖頭，又重新躺回榻上。
她對鳥語花香這兩個婢女十分滿意。花香做事細心周到，適合留在身邊照顧飲食起居。鳥語為人沉穩，成為了瑤華宮幾十名宮人的領頭。
“不必了，給本宮，弄些酒來，要羅浮春。”
花香微微一怔，她自從季星夢進季府就跟著了，還不知道這位溫柔婉約的主子會喝酒。
吩咐了下人去內務府取酒，花香又進來，對季星夢說道：“娘娘，今日皇上去了鍾粹宮，柳貴人那。”
季星夢對這話來了興趣，倒不是對柳貴人，是對鍾粹宮裏的另一位妃子。
寧柏汐也住鍾粹宮，貴人以下的，以平常人家來說，連侍妾也算不上，隻是個暖床丫鬟。因此，隻能和高位嬪妃住在一起，偶爾還要照顧服侍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