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暮槿(七)
“妹妹。”
莊怡帶著麵紗走進來,帶著哭腔喚了一聲,眼睛哭紅了,眼底烏青一片,麵容憔悴。莊槿見她如此模樣心裏一疼,也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快過來。”
屏退了下人,莊怡坐到床邊,手輕輕觸碰莊槿頭上繃帶,“姐姐,都是我不好。”
莊怡說完,低聲啜泣起來,“要不是我出這餿主意,姐姐何苦受這罪。”
莊怡自從聽說莊槿受傷就坐不住了,原本急如熱鍋上螞蟻,秀夫人又來冷嘲熱諷,她怒極掌錮繼母,被罰在祠堂裏跪了兩天,剛一出來,就急著來看望莊槿。
白俞風身份高貴,莊怡以為姐姐嫁過去就算沒有愛意,但兩人應該是相敬如賓,新婚燕爾就被厭棄的消息都傳到尚書府來了,原本兩全其美的計策,卻不想將姐姐推進火坑。
日子還長,以後可要怎麽熬。
“純粹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你的事。”
莊槿眉目柔和,淺笑著撫摸莊怡的頭。
即使隔著麵紗,臉上的疤痕也若隱若現,眸色一暗,莊槿手頓住,良久,開口道:“姐姐會盡全力彌補小怡,為你尋一個好人家。”
莊怡神色堅定,搖頭道:“我現在這張臉,哪有男人願意娶,我想通了,不嫁就是,語氣在夫家因為臉受委屈,倒不如削發去白馬寺或者靜心觀。”
耳朵處因長時間佩戴麵紗勒出了一道道紅痕,莊槿伸手去撫,卻被莊怡攔住,“別嚇到姐姐了。”
屋內氣氛安靜下來,莊怡許久未合眼,莊槿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十分心安,一時間,眼皮有些沉,昏昏欲睡。
“你這個毒婦!”
一聲尖銳淒厲的叫聲猛地從門外響起。
莊怡被嚇得沒了瞌睡,睜大眼睛驚慌失措地看著莊槿。
“你們放開我,我要揭穿這個女人的真麵目。”
門外的聲音再次響起,花香小跑進來,“夫人,是雙瑞。”
她怎麽還在將軍府。
莊槿神色冷凝,輕哼一聲,吩咐道:“將她架到這來。”
她倒要看看這個愛倒弄是非的女孩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繞來繞去無非是將軍厭棄她,將軍與新婚妻子爭吵。
雙瑞被幾個粗使丫鬟架了進來,惡狠狠地盯著她,看到一旁莊怡,突然哈哈大笑,“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莊怡被這精神失常的丫鬟看的心裏發毛,又往裏坐了坐,求助的目光投向莊槿。
莊槿冷眼瞧著失常的雙瑞,手撫在莊怡手上,遞給她一個安撫性的眼神。
“你現在還在裝姐妹情深!你妹妹的臉怎麽毀的!?”
雙瑞高聲喊道,莊槿心裏一慌,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冷汗從背後冒出,原本半躺著的身子直挺挺立起來,命令道:“快堵住她的嘴。”
“我偏要說。”雙瑞掙紮道,猛地掙脫幾個丫鬟的鉗製,快速爬到莊怡腳下抱住她的腿。
莊怡被雙瑞的話驚到,視線掃過失了禮儀教養的莊槿,心裏好像預感到什麽,想要抽出在莊槿手中的手,卻又被她握住,自己衣裙也被緊緊攥住無法掙脫,對上雙瑞充血的雙眼,打了一個激靈。
“廢物,愣著幹什麽快把她拖下去。”
莊槿胸口一上一下起伏,不顧形象,衝愣住的粗使丫鬟怒喊道。視線卻不敢往雙瑞身上移去。
這個賤奴,是怎麽知道的。
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莊槿緊咬著紅唇,手心不斷冒出汗,卻依舊和莊怡的手攥在一起。
“你的臉,是被你姐姐毀了的”
雙瑞咯咯笑著說道,仿佛喘不上來氣一般,越笑越開心,原本清秀的麵容漸漸扭曲,眼睛凸出來,眼口鼻嘴裏流出鮮血。不一會,竟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在場的丫鬟聽到雙瑞的說辭皆是怔住。
“將她拖下去。”
莊槿又躺會床上,語氣恢複了往常的平和清淡,仿佛一切事情沒有發生似的。她的心裏前所未有的暢快,一個重重的擔子落了下來。不安,恐慌這些一直環繞在心頭的情緒也隨著雙瑞的最後一句話消散。
莊怡也怔住,雙瑞的話在她腦海裏一遍遍炸開。
雙瑞的手攥得緊,粗使丫鬟扳不開,在莊怡的允許下,拿剪子剪下裙子上的一塊布料。
門外也站著幾個丫鬟,門裏發生了什麽看的一清二楚,見粗使丫鬟出來時關上了門,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最底層的人都喜歡,上層人鬧的不可開交產生一兩件茶餘飯後說道的新聞。
代嫁和姐妹反目成仇。永遠是談不膩的精彩話題。
“姐姐,那丫鬟真會胡說八道。”
莊怡扯出一個笑容說道,心裏發虛,卻還是選擇相信莊槿,等她的解釋。
“你的臉是我毀的。”
莊槿說道,鬆開莊怡的手背過身去。
“我在宴會上對白俞風一見鍾情,嫉妒,不甘驅使之下,掉包了你臉上的藥。”
莊怡眼淚啪塔啪塔地往下掉,仍舊笑著搖頭道:“我不相信。”
“母親去世的早,如若沒有姐姐關懷愛護,我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指不定不小心喪失了性命。”
莊怡記得清清楚楚,從母親病重到三年間的孝期,再到秀姨娘被扶正,每次莽撞被懲罰,都有姐姐在前麵頂著,不知替她跪了多少次祠堂,挨了多少手板。
“現在臉上掛著這道疤痕,我也看清了不少人和事。一副皮囊,我也不稀罕。”
莊怡手搭在莊槿微微顫抖的肩膀,她不需要,憑著一張臉嫁給誰,如此這般婚姻,不要也罷。
說完話,莊槿低聲啜泣,沒有回頭。
莊怡與來時一樣走出將軍府。
門外看著的丫鬟原本支起耳朵聽著屋內動靜,以為會有摔東西,尖叫諸如此類的聲音,沒想到見莊怡一臉淡定的走出來。
“我看那雙瑞不會是胡說的吧?”
“不可能,你沒看到夫人剛才害怕的模樣?”
“是怕雙瑞傷了莊大小姐吧。”
“我看啊,八成是雙瑞被刺激瘋了,嬤嬤憐惜她,將她留在府裏做灑掃婢女,她估計沒想通,發起瘋來自己編出一個故事。”
“我早都聽出來是瞎編的了。”
“你就吹牛吧,剛才是你靠房門最近了。”
丫鬟們又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白俞風許是聽到動靜,冷著臉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