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暮槿(六)
莊槿抽回手腕,再次重複道:“我沒有害怕什麽。”調整好情緒,整頓衣裳,她直視著白俞風的眼睛,“是我的疏忽沒有保護好妹妹,我當然愧疚。”
白俞風揉揉太陽穴,不想再與莊槿繼續這個話題。
“將軍,將軍夫人。午膳已經擺好了。”
小丫鬟雙瑞在門外立了許久,將兩人爭吵的內容聽了個大概,她心裏有些同情將軍夫人了,將軍常年駐守邊關,嫁了他基本上是守活寡,新婚燕爾就爭的不可開交。
莊槿看到雙瑞的眼神,被眼底的同情刺的心裏一痛,手不由自主握緊,小指保養良好的指甲嵌入皮肉。
這種東西還沒資格瞧不起她。
兩人一起到正廳吃了飯,白俞風一言未發,冷著臉起身去了書房,莊槿心裏鬱結,命管事婆子送了將軍府的賬本來一本本校對查看。
“去領銀子再買幾個強壯點的粗使丫鬟。”莊槿按摩眉心,密密麻麻的的文字看著她頭疼,管事婆子領了命,剛要退出去,莊槿又道:“方才傳膳的丫鬟,是叫雙瑞?”
管事婆子麵色一緊,抬眼偷偷瞧了眼莊槿忙回道:“回夫人,”膳食都是她傳的。
雙瑞是個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回去後就將這對新婚夫婦起爭執的事添油加醋告訴了眾人。
管事婆子和雙瑞沾點親,多次提醒她謹言慎行,也就是在隻有兩個主子的將軍府,若是到了別家後院,這樣愛倒弄是非的丫鬟不知道死幾次了。
看夫人這樣,怕是要好好整治她一番。管事婆子歎口氣,等著莊槿的下一步吩咐。
“她犯下偷盜重罪,臉上烙個字,再賣給牙婆。”莊槿淡淡說道,玩著手指甲,隨意給雙瑞安排了一個罪名。
大楚律法,偷盜主人家錢財的奴仆臉上會烙“偷”字,作為一生的恥辱隨身攜帶。
“下去辦吧,若大聲叫嚷將舌頭也一並割了。”
莊槿再次開口,她見識過牙婆的手段,原先在尚書府,她院子裏新采買進的一批丫鬟胳膊上全是青一道紫一道的傷痕和燙傷的印記。任何不聽話的丫鬟經過棍棒和烙鐵的“伺候”也會變得服服帖帖。
管事婆子退下。有了這一番殺雞儆猴,莊槿房內的丫鬟個個皆是屏息斂氣,生怕出了錯惹莊槿不快。
看著一張張生麵孔,莊槿翻著賬本的速度慢了下來,為了不讓尚書府的人起疑心,她特意將榮兒留在莊怡身邊,帶了莊怡院子裏的兩個小丫鬟。
榮兒機敏體貼懂得察言觀色跟莊槿的時間也長,,一時間沒有了她的侍奉,莊槿喝茶吃飯總覺得有些不如意。
“將我的琴帶上,去花園轉轉。”
隨意支使了兩個丫鬟,莊槿起身打算去將軍府的花園轉轉,順便四處看看將軍府具體的構造格局,雖手中有俯視圖,還是不如親自了解來的詳細。
被指中的丫鬟互相對看一眼,抱了琴跟在莊槿後麵。
俯視圖上許多處與所見不一致,莊槿畢竟第一次,兜兜轉轉,才尋到一處彈琴的好地方。
在花園西邊,較為偏僻處,兩棵紫藤互相纏繞著一座珍珠亭,紙條環住紅漆柱子,夏日看上去多了幾分涼爽,頂部鋪著琉璃瓦,陽光一照,晶瑩剔透,爍爍閃光,十分美觀精致。
“夫人小心些,花匠澆完水不久,地滑。”
見莊槿要過去,一丫鬟將琴重量完全托付給另一個,忙跑過去攙扶。
確實有點濕,莊槿抬腳看了眼繡鞋上的泥滋,秀眉微蹙。將軍府的建造不僅俯視圖錯誤百出,連花園內擺放都東一塊西一塊沒有章法,到底她後半生都要居住的地方,得空需好好改造一番。
“叫什麽名字?”
莊槿向扶著她的丫鬟問道。
丫鬟麵上一喜,忙道:“奴婢花香。”
“以後你便貼身服侍我。”
莊槿吩咐道,話音剛落,腳下一滑,栽倒下去。
醒過來時,外麵天還大亮著,莊槿想要起身,頭部的疼痛又將她拉回到床上。
“傷著頭了,好好休養。”
白俞風走過來,替莊槿掖好被角。
“我昏了多久?”
莊槿問道,嗓子幹澀,伸手示意門邊站著的花香倒水。
“快三天了。”白俞風回答,麵上露出些許不自然神色,“下次別傷著自己了。”
語氣有些生硬,莊槿偏頭望向白俞風,神色平淡看不出息怒,道:“知道了,將軍府後花園的構造,需要改整。”
“你大好後看著整便是。”
白俞風說完,視線在莊槿身上停留片刻,便轉身走出房門。
“都怪花香,沒有扶住夫人。”
白俞風走後,花香跪了下來朝莊槿請罪,白俞風知曉前因後果隻罰了她的月錢,將軍平民出身,對她們這些奴隸向來是最宅心仁厚的,但是將軍夫人可不一樣。
想起雙瑞淒慘的下場,花香咚咚咚又磕了三個響頭請求莊槿原諒。
“也不算你的過錯。”
莊槿小口飲著茶,是怪她自己腳下不留心了,花香年紀小身子單薄,支撐著自己不被她壓倒就不錯了。
“我臉上有些疼,可是摔倒時蹭著了?”
花香忙站起來拿了鏡子遞給莊槿,“小傷口,大夫說不會留下疤痕,隻是……”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花香咬下唇,迎著莊槿疑惑的目光,道:“外麵有人傳,夫人新婚不久見血,是不祥之兆。”
莊槿輕笑,是沒想到自己受傷的事會傳開,“見血”的確有些不祥,尋常人家大多都會忌諱,莊槿倒不在意這些。
全看兆頭和聽從命運,那還活著幹什麽。
手指輕輕劃過臉上傷口,比起當時莊怡臉上的那幾道被樹皮劃的傷痕輕多了。
“還說什麽了?”
見莊槿沒有動怒,花香鬆口去,膽子大了幾分,將這兩天聽到的全都交代。
“還有人說,夫人毀容了。”花香說道這咯咯笑了起來,當時莊槿頭上傷口鮮血流的卻是嚇人,臉上的傷口卻顯而易見是蹭破的輕微皮外傷。
以訛傳訛,最後都不知道成什麽樣了。
“毀容”二字在莊槿腦海裏炸開,看著鏡中的臉,眼裏閃過一絲狠勁。
“在府內聽到誰提一句毀容,全都賣去醉紅樓。”
花香心裏又是一抖,她好像摸不清楚這位主子的喜怒了。
“夫人,吏部尚書大小姐來了,現在在前院正廳。”
想什麽來什麽。
“我行動不便,將她請過來。”